另一座建築,則呈現出深海巨型貝殼的姿態,螺旋狀的結構優雅地包裹著內部空間,表麵流淌著珍珠般的光澤。
建築的“皮膚”,也就是那種名為【生命性纖維束】的牆體,其顏色正在隨著午後陽光角度的微妙變化,進行著肉眼可見的、極其細膩而緩慢的色彩流轉。
從柔和的米白,緩緩過渡到溫暖的淺金。
那不是燈光或塗料的變換。
那是一種內在的、和諧的、生命本身對光線做出的自然回應。
就在這時,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他們側耳傾聽,臉上露出了更加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們“聽”到了。
不,那不是用耳朵聽到的聲音。
那是一種極其低沉、卻擁有明確節律的共鳴,從大地深處傳來,通過腳底那溫潤的街道,通過空氣,傳遞到每一個人的骨骼和內臟。
它不是噪音。
它是一個巨大生命體沉睡時的心跳。
那是城市地下的清潔能源核心,與遍布全城的億萬個環境交互傳感器協同運作時,所發出的、屬於整座城市的、和諧而統一的律動。
“塑料玩具……”
人群中,不知是誰,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念出了漢斯·穆勒當初那句著名的論斷。
那聲音裡,充滿了自我嘲諷。
這句話的始作俑者,漢斯·穆勒,此刻像一個第一次進城的孩子,徹底失神了。
他那張一向嚴肅刻板、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隻剩下茫然與震撼。
他的目光越過那些顛覆想象的建築,最終,定格在一根與建築主體完美融為一體、表麵帶著天然木質紋理的巨大廊柱上。
他鬼使神差地,一步步走了過去。
周圍的喧囂、同伴的驚歎、他自己內心曾經的傲慢與固執,在這一刻儘數遠去。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眼前這根安靜的、散發著生命氣息的廊柱。
他伸出了手。
那隻曾握著畫筆,勾勒出無數厚重冰冷的混凝土雕塑的手。那隻曾撫摸過千年古堡的石磚,感受曆史沉重質感的手。
此刻,它在微微顫抖。
指尖,終於觸碰到了廊柱的表麵。
沒有預想中的冰冷與堅硬。
一種溫潤的、與人體自身溫度極其相近的觸感,從指尖的神經末梢,瞬間湧入大腦皮層。
緊接著,他感受到了。
在那溫潤的表皮之下,一種極其細微的、活物胸腔般的起伏。
一下。
又一下。
它在呼吸。
這一刻,漢斯·穆勒腦海中所有關於“建築”、“材料”、“真實性”、“紀念性”的理論高塔,所有他窮儘一生建立起來的、引以為傲的知識體係與信仰。
轟然倒塌。
被這輕柔的、卻不容置疑的觸感,徹底擊得粉碎。
他所有的傲慢與偏見,隻剩下最純粹的、源自一個創造者靈魂深處的巨大震撼。
穆勒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正貼在“牆壁”上的手掌,仿佛在看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喃喃自語,聲音乾澀,仿佛在夢境之中。
“它……”
“它真的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