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睜開眼,所有脆弱的情感已被徹底壓下,隻剩下冰冷的決意。
她拿起筆,在一張乾淨的紙條上,寫下幾行看似無關的商業指令和數字——這是隻有她和沈硯才能看懂的密語。將紙條卷起,塞入一個小巧的銅管中。
走到窗邊,她發出幾聲模仿夜梟的低低鳴叫。
片刻,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悄無聲息地落下,是一名麵容普通、眼神卻精亮乾練的少年。
“將此訊,以最快速度傳給‘青蚨’。”雲錦將銅管遞出,聲音壓得極低。
“是。”少年接過,沒有絲毫遲疑,身形一閃,便再次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仿佛從未出現過。
夜風吹拂,帶來遠處汀蘭水榭隱約的絲竹聲——曹側妃似乎還在為白日的事情鬱悶,召了樂姬排遣。
雲錦唇角泛起冷嘲。——享受吧,儘情享受這的安寧吧。當她撥響這把千機算盤,奏響的絕不會是綿軟絲竹,而是……催命的亡音!
一連兩日,王府表麵風平浪靜。
汀蘭水榭似乎接受了裁減丫鬟的現實,安靜得出奇。曹舒雅也未曾再主動生事,每日晨昏定省倒是準時,對著雲錦也是一副低眉順眼、恪守妾妃之禮的模樣,仿佛那日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但越是如此,雲錦心中的警惕之弦繃得越緊。
豺狼不會因為一次受挫就變成綿羊,隻會將獠牙藏得更深,等待更致命的一擊。
她按部就班地處理著王府內務和錦瑟閣的商業事務,暗中調動一切力量追查曹家資金鏈的真相,同時,也在耐心等待著。
等待一個契機,一個能讓她更進一步窺探曹舒雅乃至其背後曹黨真正用意的契機。
這日午後,天色晴好,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下,勉強驅散了幾分初春的寒意。
雲錦處理完手頭幾件急務,覺得有些胸悶,便帶著玲瓏到王府花園散步透透氣。
王府花園占地極廣,亭台樓閣,假山流水,移步換景。這個時節,園中迎春、玉蘭零星開著,點綴著尚顯枯寂的庭院。
主仆二人信步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花園深處一片梅林附近。冬末春初,梅花已近凋謝,殘蕊零落,枝頭泛出新綠,彆有一番蕭疏之美。
然而,尚未走近,便聽到梅林那邊傳來一陣嬌柔婉轉的笑語聲,夾雜著男子低沉隱約的回應。
雲錦腳步微微一頓。
玲瓏側耳聽了聽,臉色微變,低聲道:“夫人,好像是……曹側妃的聲音。另一個……像是王爺?”
雲錦麵色平靜無波,隻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冷嘲。
果然!
她就知道,曹舒雅絕不會安分太久。明的不行,便來暗的;硬的不行,便來軟的。這“偶遇”的戲碼,未免……
“過去看看。”她語氣淡然,繼續緩步向前走去。繞過一叢茂密的忍冬籬笆,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梅林旁側的聽雪亭中,果然站著兩人。
曹舒雅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穿著一身櫻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外罩一件銀狐裘鬥篷,毛茸茸的領子襯得她小臉瑩白,杏眼含春。
她正微微仰著頭,對著麵前的男子巧笑倩兮,手中捏著一方繡帕,指尖似是不經意地指向枝頭一朵將落未落的殘梅,姿態嬌憨又惹人憐愛。
而她麵前的男子,正是蕭辰。
他依舊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如鬆,負手而立。陽光勾勒出他冷硬側臉的輪廓,神情淡漠,似乎隻是在聽著,並未有多少回應。
曹舒雅卻仿佛毫不在意他的冷淡,依舊說得興致勃勃:
“……妾身在家時,院中也有一片梅林,花開時如雲似雪,香氣清幽遠溢。可惜今年入府晚了,未能見到王府梅林盛放的景象,想必更是美不勝收……”
蕭辰的目光似乎落在遠處的梅枝上,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隻淡淡“嗯”了一聲。
曹舒雅笑容不變,聲音愈發柔媚:
“聽聞王爺素愛梅花風骨,妾身不才,日前偶得一幅前朝林大家的《雪梅寒雀圖》,筆意精絕,隻是妾身於鑒賞一道所知淺薄,不敢斷定真偽。不知……可否請王爺移步汀蘭水榭,幫妾身品鑒一二?”
這話裡的邀請意味,已是昭然若揭。
雲錦在離亭子尚有十餘步的距離停了下來,並未立刻上前。
玲瓏有些焦急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卻見她神色平靜,甚至唇角還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仿佛在觀賞一出與己無關的折子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