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立刻啟動了傅裡葉變換解碼模塊。
幾秒鐘後,一行由點和劃組成的序列被翻譯成了文字,投射在屏幕上。
是摩斯密碼。
內容隻有簡短的三句話:“救我……我在下麵……電話沒斷……”
沈默猛然想起了蘇晚螢在解剖周振國屍體時,提到的“代死者言”的概念。
他原以為那隻是一種比喻,現在看來,那是字麵意義上的事實。
這根本不是趙婉的囈語,而是某個未曾被回應的求救信號,一個凝固在時間裡的執念,現在正通過被汙染的宿主,一遍又一遍地,向著無人應答的世界持續廣播。
他連夜衝回辦公室,調出了市局未結案件數據庫中近三年來所有的失蹤案卷。
他設定了兩個關鍵詞進行篩選:“電話中斷”和“地下室失聯”。
數十個案例跳了出來,他逐一排查。
終於,其中一例牢牢抓住了他的視線。
三個月前,一名叫李莉的女子在深夜撥打110報警,稱自己被困於老城區一棟廢棄商住樓的B2層,電話裡她的聲音充滿驚恐,但信號極差,很快便中斷失聯。
後續的大規模搜救持續了一周,幾乎挖地三尺,卻沒找到任何蹤跡,最終該案作為懸案被擱置。
讓沈默心臟狂跳的是案卷的附件:一段經過降噪處理的110接警錄音。
在李莉斷斷續續的求救聲背景裡,有一陣微弱的、被當時的技術員判定為“線路乾擾”的哼唱聲。
沈默立刻將這段音頻導入分析,放大到極致——那哼唱的尾音和音調變化的細微模式,與從趙婉喉部發出的聲波,以及她手機裡錄下的那段次聲波,完全一致!
他迅速翻到案卷的接警員名單,當看到那個名字時,一股寒氣從尾椎直衝天靈蓋。
當晚的值班接警員之一:周振國。
沈默盯著屏幕,額角的冷汗無聲滑落。
執念不僅在延續,它還在串聯。
不同的“殘響”,不同的受害者,正通過一個共同的“未完成事件”彼此呼應,像一張正在不斷擴大的蛛網。
他立刻致電電信局的技術支持部門,請求他們協助追蹤三個月前那通報警電話的原始通話路徑。
然而,得到的回應卻讓事態更加棘手。
對方告知,由於老城區正在進行全麵的市政管網改造,那一片的舊式通信線路已於兩周前被物理切斷。
所有的原始通話數據,都以磁帶的形式,存儲在城西一座早已廢棄的通信樞紐中心的服務器裡。
“沈隊,那地方都快十年沒人進去了,想調取數據需要市局和我們總局雙重特批,而且……”對麵的人猶豫了一下,“那地方的服務器是老式磁帶機,非常不穩定,數據很可能已經損壞。”
“給我申請緊急調取權限。”沈默的語氣不容置疑。
掛斷電話,蘇晚螢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手裡拿著一份剛出爐的趙婉的血液報告。
“她的細胞活性正在非正常跌落,但沒有任何已知病毒或毒素跡象。”她將報告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他電腦屏幕的案卷上,“你要去那個通信樞紐?”
沈默點了點頭。
“我跟你一起去。”蘇晚螢的語氣很平靜,“聲音是時間的刻痕。古代的人用編鐘記錄曆史,用號角傳遞軍情……如果執念真的可以附著於聲波之上,那每一次的播放、每一次的回響,本質上都是一次‘招魂’。”
沈默沉默了片刻,他關掉電腦,拿起外套,聲音低沉而堅定:“所以我們不能隻查出源頭——我們得想辦法,讓這該死的聲音,再也傳不出去。”
一小時後,兩人抵達了城西那座荒草叢生的廢棄通信樞紐。
地下機房的巨大鐵門鏽跡斑斑,仿佛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
沈默沒費力氣去撬鎖,直接用帶來的液壓鉗剪斷了門栓。
一股混合著鐵鏽、黴菌和臭氧的陰冷潮濕氣息撲麵而來。
手電的光柱劃破黑暗,照亮了一排排靜默如碑林的老式磁帶櫃。
空氣濕冷得仿佛能擰出水來,腳下的地麵也有一層淺淺的積水,不知是從哪裡滲漏出來的。
沈默對照著電信局給的布局圖,很快在角落裡找到了編號為“N7”的機櫃。
他拉開櫃門,一個貼著“心理熱線及110緊急線路備份2023Q3”標簽的磁帶盒正靜靜地躺在卡槽裡,表麵看起來並無損傷。
但沈默注意到,整個金屬櫃體的內壁上,都凝結著一層異常厚重的水珠,仿佛這裡是整間機房最冷的地方。
他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個磁帶盒。
隻要將它帶回去,封存在信號屏蔽箱裡,至少可以切斷一個已知的傳播媒介。
就在這時,蘇晚螢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動作很輕,但手心冰涼。
“等等……”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敢確信的驚疑,“你聽。”
沈默的動作僵住了。他屏住呼吸,將聽覺的敏銳度提升到極致。
機房深處,那片手電光也無法完全穿透的、更加濃鬱的黑暗中,傳來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幾乎與環境噪音融為一體的哼唱。
那聲音,和趙婉喉間發出的頻率一模一樣。
仿佛正有人在機房的另一個角落,用另一台設備,也在播放著這段奪命的錄音。
沈默緩緩抬頭,盯著漆黑走廊的儘頭——那裡本應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