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鐘聲仿佛是某種古老儀式的號角,在新華百貨空曠的樓層間回蕩。
沈默與蘇晚螢的身影如兩道鬼魅,悄無聲息地滑入檔案室冰冷的空氣中。
這裡的時間似乎是凝固的,隻有灰塵在手電筒的光柱裡不安地舞動。
M19830417號檔案盒靜靜地躺在架子上,但沈默隻用指尖輕輕一掂,心便沉了下去。
太輕了。
打開的瞬間,預感成了現實——裡麵空無一物,隻有一張打印著“依規銷毀”字樣的白條,像一張嘲弄的白臉。
銷毀日期,就在他們開始調查新華百貨的第二天。
“有人在盯著我們,並且搶先了一步。”沈默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掩不住其中的寒意。
蘇晚螢沒有說話,她的目光被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鐵皮櫃吸引。
那不是用來存放正式檔案的,更像個私人儲物櫃。
櫃門沒有上鎖,裡麵隻有一本陳舊的、封麵已經磨損的硬殼筆記本。
“值班日誌。”她翻開泛黃的紙頁,一股黴味撲麵而來。
字跡娟秀工整,記錄著日複一日的瑣碎,直到一頁的墨跡因年代久遠而微微暈開。
1983年10月17日。
蘇晚螢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湊近光柱,逐字辨認:“22:15,新華百貨B3層報急救,孕婦驚厥早產,男嬰存活37分鐘,無名,死因:呼吸衰竭。送醫途中家屬失聯。”
簡短的幾行字,卻像一塊巨石壓在心口。
最下方,是簽著娟秀字體的落款——陳慧蘭。
“陳姐……”蘇晚螢猛地抬頭,他們都說,她是那天唯一一個敢下去救人的人。”
話音剛落,頭頂的應急燈發出一陣電流的嘶鳴,驟然熄滅。
整個檔案室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沈默第一時間將蘇晚螢護在身後,戰術手電的光束如利劍般切開黑暗,直指日誌。
就在日誌翻開的最後一頁空白處,殷紅的液體正從紙張纖維中緩緩滲出,彙聚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她沒走,她在等名單。”
血字仿佛帶著刺骨的寒意,在手電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
第二天,陽光明媚,驅散了淩晨的陰霾,卻驅不散兩人心頭的寒意。
通過交叉比對幾十份口述史錄音中的細節和人事檔案,他們確認了那個令人震驚的事實——當年的護士陳慧蘭,如今竟是新華百貨檔案室的夜班管理員。
兩人以“曆史係學生進行商場變遷史研究”的名義,在白天見到了陳慧蘭。
她是一個沉默寡言的老人,頭發花白,眼神渾濁,仿佛對世間一切都失去了興趣,隻是漠然地重複著“規定”、“流程”之類的詞語。
直到蘇晚螢從手機裡調出一張照片,輕輕推到她麵前。
照片上,是一個嬰兒腳環,上麵刻著一串模糊的編號。
那是蘇晚螢在B4層那堆廢棄收音機裡找到的唯一不屬於收音機的零件。
陳慧蘭的目光觸及照片的瞬間,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她那布滿老年斑的手指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最終死死按住了那張照片,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那天……他們不讓救護車下去。”老人的聲音沙啞乾澀,像被砂紙打磨過,“他們在對講機裡一遍遍地喊,‘下麵沒人’,‘情況已控製’。我把孩子抱上來的時候,他還睜著眼……小小的,看著我……”
她的眼淚終於決堤,滾滾而下,“可他們說,新華百貨沒有B3層,所以死的……也不是人。”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沈默和蘇晚螢的心上。
原來,那三十七分鐘的生命,從一開始就被定義為“不存在”。
陳慧蘭顫抖著從貼身的衣袋裡摸出一個用塑料袋層層包裹的紙片,早已被歲月侵蝕得又黃又脆。
那是一份急救單的複印件,她藏了整整四十年。
在急救單的背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一共八十七個。
“這是那天……所有在B3的攤主。”
拿到名單後,沈默立刻投入到對新華百貨的技術分析中。
他調取了近一個月的電梯運行數據,發現了一個詭異的模式:每一次電梯屏幕上出現“B4”的字樣前,主控係統都會有零點幾秒的斷連,隨即接入一個未在係統內注冊的備用控製模塊。
信號的物理來源,驚人地指向了樓頂廢棄的水箱間。
是夜,沈默獨自潛上了天台。
水箱間裡鏽跡斑斑,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和死水混合的怪味。
在一個角落,他找到了那個信號源——一台龐大而古老的老式繼電器陣列。
無數電線雜亂地糾結在一起,其連接方式與八十年代的電梯控製係統有幾分相似,卻又以一種完全不合邏輯的方式,強行“寄生”在現代化的電梯網絡上。
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在控製板上,貼著一張泛黃的值班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