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晨光像一層稀薄的冷霜,緩緩塗抹在城市的輪廓上。
焚化爐早已停止轟鳴,餘溫從金屬外殼中絲絲縷縷地滲出,與清晨的寒氣交織在一起。
沈默的身影如同雕塑,在爐前站了整整一夜,眼中布滿了血絲,倒映著爐口內那片死寂的灰白。
他緩緩蹲下身,從隨身的工具包裡取出一把長柄鑷子,小心翼翼地探入冷卻後的灰燼中。
空氣裡彌漫著物質燃儘後的焦灼氣味,混雜著他自己身上一夜未眠的疲憊。
指尖的觸感極其輕微,他撥開一層層細膩的粉末,動作輕柔得像是在進行一場考古發掘。
終於,鑷子夾住了一塊指甲蓋大小、邊緣不規則的黑色殘片。
那是一小塊未被徹底碳化的磁帶基材。
在晨光的斜射下,其表麵的編碼層並未化為烏有,反而折射出一種詭異的、近乎金屬的光澤。
沈默將它放在一塊乾淨的白布上,用便攜式讀取設備連接。
當信號接入聲譜儀時,屏幕上浮現的波形讓他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那不再是母親溫婉的語調,也不是陸知寒那段狂亂的腦波。
那是一段極其緩慢、規律跳動的頻率,像深海巨獸沉睡時的呼吸,更像……一個尚未成形的胎兒,在混沌中最原始的心跳。
他戴上耳機,按下回放。
電流的嘶嘶聲過後,一個稚嫩的童聲響了起來,是他自己,大約七歲時的聲音,正用一種近乎機械的語調背誦著解剖學名詞:“額骨、頂骨、顳骨、枕骨……”每一個詞都清晰無比,是他被母親嚴格訓練時的錄音片段。
然而,每句話的結尾,都被一種持續的、極低頻的嗡鳴聲所覆蓋,那聲音不像是錄音時的瑕疵,更像有人緊貼在他的耳後,用一種非人的聲帶發出共振,輕聲低語。
沈默猛地摘下耳機,心臟狂跳。
一個冰冷的認知穿透了他的大腦:那不是外來的信號汙染,不是磁帶老化。
這是他的記憶,他被塵封的童年,正在被一種未知的力量從根源處進行篡改,反向“配音”。
那個嗡鳴聲,就是在他記憶裡植入的、新的“作者”簽名。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的博物館物證實驗室內,蘇晚螢正屏息凝神地盯著顯微投影儀的屏幕。
她將從焚化爐排煙道內壁刮下的黑色沉積物樣本置於載玻片上,放大了一千倍。
屏幕上,那些本該是無機物的灰燼粒子,竟呈現出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它們並非雜亂無章地堆積,而是自發地排列組合,形成了一個個微小的、完美的螺旋狀陣列。
蘇晚螢立刻調出了沈默耳部增生的CT三維模型圖。
當兩張圖像並排顯示在屏幕上時,她倒吸一口涼氣。
灰燼粒子的螺旋陣列結構,與沈默耳蝸內異常增生的骨質結構,幾乎完全一致!
仿佛這些灰燼,就是他耳骨的“種子”。
更詭異的事情還在後麵。
她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實驗室的環境音係統,播放了一段平平無奇的白噪音。
就在噪音響起的瞬間,屏幕上的灰燼微粒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開始隨著特定的頻率共振、蠕動。
它們在玻璃片上緩慢地“爬行”,聚合、分離,最終,在蘇晚螢驚駭的目光中,“爬”出了一行細微的漢字:“聽不見的人,才最乾淨。”
蘇晚螢的腦中轟然一響,她立刻翻出小舟之前畫下的那張“EchoΩ”磁帶的振動圖譜。
經過快速的軟件逆向分析,她驚恐地發現,那行灰燼文字所呈現出的波形軌跡,不多不少,正好是“EchoΩ”磁帶開頭那奪命三秒的逆向投影!
執念沒有被燒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