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起來,那段記憶像是被濃霧籠罩的孤島。
她驚恐地抬起頭,看向辦公室窗戶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鏡中的那個她,麵無表情,緩緩抬起一隻手,指向她剛剛取走錄音帶的那個抽屜。
法醫中心的廢棄解剖室裡,冰冷的空氣中彌漫著福爾馬林和塵埃混合的味道。
沈默沒有開燈,僅靠幾支蠟燭的微光照明。
地麵上,他用從物證科借來的碳粉,一絲不苟地畫出了當年法庭的完整布局,精確到每一個席位。
布局中央,那塊從法院大樓上取下的銅鏡殘片正靜靜地躺著,鏡麵渾濁。
三份底稿的複印件,呈品字形擺放在殘片周圍。
沈默穿上了他許久未動的白大褂,那不是法醫袍,此刻在他身上,卻像極了出庭作證的證人禮服。
他拿起第一份被篡改的底稿,走到象征證人席的位置上,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逐字逐句地宣讀那些被扭曲的關鍵段落。
讀完一頁,他便將那頁紙投入腳邊一個燃燒著無煙炭的鐵盆裡。
紙頁在火焰中卷曲、焦黑,化為灰燼。
每當一頁紙被燒儘,中央的銅鏡殘片便會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嗡”響,如同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他重複著這個過程,第二份,然後是第三份——那份唯一正確的底稿。
當最後一張、記錄著那個“未”字的紙頁也化作飛舞的黑蝶,落入盆中,整間解剖室陷入了極致的寂靜。
突然,那塊銅鏡殘片表麵的汙濁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光潔如初的鏡麵,一行古樸的篆字在鏡麵上緩緩浮現,又緩緩消失:“心已照。”
就在這時,沈默的手機劇烈震動起來,是醫院的電話。
他心中一緊,立刻接通。
電話那頭,護士的聲音焦急萬分:“沈醫生,快來!陳老先生他、他醒了!”
沈默趕到病房時,老陳的生命體征正在飛速衰退,但他卻異常清醒。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抓住沈默遞過的紙筆,顫抖著,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寫完最後一個字,他的手指驟然僵直,生命的氣息徹底消散。
沈默盯著那行字,瞳孔驟然收縮——“結案人,不是你。”
他還來不及細想這句話的深層含義,一股奇異的感覺從耳後傳來。
那道被銅鏡劃破的傷口,在這一刻停止了滲血,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潤的酥麻。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觸到的不再是傷口,而是一層薄如蟬翼、光滑無比的透明薄膜。
蘇晚螢察覺到他的異樣,拿出隨身攜帶的勘查用紫外線筆照了過去。
紫光之下,駭人的一幕出現了。
那片透明的薄膜上,竟密密麻麻地顯現出判決書的全文!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如同微縮雕刻。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所有提到“有罪”的地方,都被一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手寫“未”字強行覆蓋。
沈默閉上眼,感受著那股與自己皮膚融為一體的信息流。
片刻後,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所有的迷茫與被動都已褪去,目光銳利如出鞘之刀。
“它選錯了獻祭的方式。我不是結案人……”他低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我是,新案的報案人。”
窗外,天際泛起魚肚白。
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精準地落在了遠處法院大樓那麵布滿裂痕的巨大銅鏡上。
鏡麵深處的裂痕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激活了,一縷縷極細的灰色粉末,正從中緩緩飄散而出,如雪,又如紙灰。
與此同時,病房內,被晨光照亮的沈默微微側頭,他耳後的那片薄膜在光線的映照下,開始傳來一陣微弱而持續的灼熱感,仿佛有無數新的筆畫,正掙紮著要從皮膚之下破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