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的脊背繃成弓弦,指甲深深掐進地磚縫,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嗚咽。
蘇晚螢衝進來時,正看見他劇烈顫抖著打出手語:"地下有聲音,好多筆在寫......"他的手指急促地翻飛,"寫沈醫生破解古碑,寫他讀沈阿姨遺書,還有......"他的手頓在半空,指節發白,"還有寫他變成神的代言者,可那些事......他還沒做。"
沈默趕到時,小舟已經癱在牆角,額頭抵著膝蓋,渾身濕透。
蘇晚螢正用毛巾給他擦臉,見他進來,眼神裡浮起一層霧:"他說有些劇本......是你未來的可能性。"
解剖室的檔案櫃被拉開又重重關上。
沈默翻出一遝空白病曆紙,鋼筆尖在紙麵洇出個墨點。
他要寫一份《自我剖析手記》,用最精確的術語描述一場從未發生的心理崩潰:"2023年10月17日,腦電監測顯示δ波異常增強,確認殘響載體為蘇晚螢......"他的筆尖停頓,想起蘇晚螢昨夜在筆記本上寫的"如果你看到這句話,說明你已經相信了某個謊言",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發顫,"那就讓它相信這個謊言。"
鉛盒是周工連夜鑿的,盒麵刻著"上周丟的襪子找到了"。
沈默把偽造的手記塞進去,裹上三層防磁布,抱著盒子走向B9井蓋。
秋夜的風卷著梧桐葉打旋兒,他蹲在井邊,聽見下方傳來空洞的回響。
鬆手的瞬間,鉛盒墜地的悶響裡,他仿佛聽見某種東西被撕裂的聲音。
三小時後,博物館監測室的警報燈突然亮起。
蘇晚螢盯著腦波儀,屏幕上的曲線像被揉皺的紙:"她的γ波紊亂了三秒。"她指向另一台儀器,"微型城市投影......"
沈默湊過去。
全息投影裡,蘇晚螢意識空間的"微型城市"邊緣,一團橘紅色的火焰正在蔓延——那是他手記裡素描的場景:穿白大褂的男人持刀刺向穿藍裙的女人,刀尖滴著墨汁,而不是血。
淩晨五點,阿彩的帆布鞋碾過街邊的落葉。
她每天這個時候巡視自己的塗鴉牆,今天卻在轉角處頓住腳步——牆麵上赫然印著那幅"沈默殺蘇晚螢"的素描,隻是被改得麵目全非:刀尖滴落的墨汁在地麵洇開"不"字,蘇晚螢胸口的花由密密麻麻的"不"組成花瓣,背景街道扭曲成老式打字機的鍵盤。
她摸出手機剛要拍照,牆麵突然滲出灰白黏液,像活物般爬過畫麵。
阿彩後退兩步,看見黏液所過之處,畫中的"不"字正在被溶解、重寫,而在更深處,某種更古老的筆畫正在浮現。
同一時刻,回聲博物館地下室。
蘇晚螢翻出母親的銅扣,借著手機光查看——表麵那道新劃痕不再是無序的線條,而是個倒置的問號,邊緣像被利齒啃咬過,帶著粗糲的毛邊。
她指尖輕輕碰了碰,突然觸電般縮回手,那劃痕裡竟傳來隱約的灼熱,像有什麼東西正隔著金屬,急切地想要傳遞信息。
天快亮時,沈默站在解剖室窗前,望著東方泛起魚肚白。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他掏出一看,是地質組發來的消息:"B9井區最新地質掃描圖已生成,需要您過目。"
他盯著屏幕上未讀的對話框,突然想起小舟說的那些地下書寫聲。
此刻,整座城市的地下,是否有無數支筆正同時停駐,等待著他打開這張掃描圖,為那個"偽我"的劇本,寫下新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