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皮膚的觸感冰冷而堅韌,像一張浸透了蠟的薄紙,完全失去了活體組織應有的彈性和溫度。
蘇晚螢心中警鈴大作,她迅速衝到物證分析台前,抓起一把高強度紫外線手電,對準了自己左耳後側那塊巴掌大的異常區域。
幽紫色的光束下,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光滑的皮膚表麵,竟如同被無形刻刀劃過一般,緩緩浮現出半行細密的淡藍色小字,字跡潦草,仿佛出自一個極度驚恐的人之手:“我銷毀了備份硬盤——技術科陳某”。
陳某!
蘇晚螢的瞳孔驟然收縮。
昨夜,正是這個技術科的同事在過度恐慌中突發心梗,猝死在崗位上。
她曾負責勘驗現場,並短暫接觸過他未來得及換下的工作製服。
難道……她的目光掃過物證袋中封存的其他樣本——死者家屬的衣物、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保安的袖扣、殯儀館工作人員的手套。
她不敢再猶豫,立刻戴上隔離手套,將那些采集品一一取出,用紫外線逐個照射。
結果讓她遍體生寒。
凡是與“隱瞞介質”——那些承載過謊言或被謊言汙染過的物品——有過深度接觸的人,他們的體表無一例外地出現了或深或淺的文本沉積現象。
有的在指甲蓋上,有的在手腕內側,還有的甚至在眼角細紋裡。
殘響,這種詭異的現象,已經不再滿足於在無生命的物體上顯影。
它進化了,它開始將那些無法被銷毀的供述,像種子一樣“種”進活人的身體裡。
她猛地翻出沈默散落的日誌殘頁,在一張被血汙浸染的紙片邊緣,找到了一句用紅筆寫下的瘋狂批注:“當謊言成為肌膚,真相隻能從肉裡長出來。”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阿彩正蜷縮在畫室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喘著氣。
她的呼吸變得陌生而規律,每隔三十七秒,肺部就會不受控製地進行一次深長而痛苦的吸氣,緊接著便是胸腔深處傳來的一陣尖銳刺痛。
這個頻率,她再熟悉不過,那是林秋棠臨終前最後的喘息。
她顫抖著脫下上衣,鏡中的景象讓她絕望。
肋骨間那片曾經隻是投影般淺淡的文字,如今已然深深烙印進真皮層,邊緣甚至泛著組織壞死的暗紅色。
更可怕的是,在那些熟悉的句子旁邊,每天都會新增一句她從未見過的陌生供述,仿佛有無數亡魂正爭搶著在她這具軀殼上留下遺言。
她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一個“移動的記憶容器”。
抗拒已毫無意義。
一種決絕的平靜忽然攫住了她。
她不再哭泣,也不再顫抖,隻是走到畫架前,從工具箱裡取出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她看著自己皮膚最薄、血管最清晰的手腕內側,沒有絲毫猶豫,劃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殷紅的血液混合著某種半透明的神經結晶體緩緩滲出,她熟練地用導管將其引流到一個玻璃皿中,再兌入她早已準備好的導電墨水。
一種全新的顏料誕生了,帶著她生命的氣息和那些死者的不甘。
她要將自己的身體,作為這幅橫跨七年的罪惡壁畫的最後一塊畫布。
清算,將從她的體內,以最慘烈的方式爆發。
廣播塔頂層,巨大的轟鳴聲中,小舟正經曆著一場無聲的酷刑。
他頭痛欲裂,仿佛有無數根鋼針正從顱骨內部向外鑽刺。
耳機裡,原本穩定規律的脈衝信號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混沌,無數人的低語、啜泣、辯解、詛咒疊加在一起,形成一股恐怖的音流,不經由耳膜,直接在他腦內產生了共振。
他猛地扯下耳機摔在地上,可那聲音絲毫沒有減弱。
他像個溺水者,被淹沒在這些源源不斷的精神噪音裡。
求生的本能讓他想起了老師周工遺留下的一個實驗設備。
他跌跌撞撞地翻出那個小巧的振動傳感器,用儘全力將其貼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奇跡發生了,傳感器竟然成功捕捉到了那股非物理性的聲波,並將其轉化為一段可被錄製的音頻。
播放錄音,一個沙啞的男聲清晰地傳來:“我說我不知道……可我的夢裡全是她的眼睛。”
小舟立刻將這段音頻導入聲紋比對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