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數字像一枚燒紅的烙印,瞬間燙進沈默的視網膜。
兩次,隻有兩次機會。
他沒有時間去驗證碎片的真偽,也沒有資格去賭那個未知的“1”代表著什麼。
他必須立刻從“殘響”係統的視野裡消失。
他迅速脫下外套,從儲物櫃最深處拖出一個沉重的鉛箱。
箱蓋開啟時發出的“吱嘎”聲在空曠的屍檢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裡麵是一件布滿劃痕的舊式鉛衣,是他剛入行時屍檢放射性汙染遺體用的裝備,早已被淘汰。
他費力地將其套在身上,冰冷而沉重的金屬質感瞬間壓迫著他的胸腔,讓他呼吸一滯。
但這正是他想要的。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盤LQT7錄音帶從口袋裡取出,用一層薄薄的油紙包裹,緊緊塞入胸口內衣的夾層,再用鉛衣的重量將其壓實。
父親那沙啞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回響:“記住,小子,最危險的不是信號強,而是信號穩。”殘響係統的追蹤原理,他推測,是基於一種他無法理解的高頻語義波段,它能精準捕捉到人類清醒思考時穩定而複雜的腦電活動。
但反過來說,一種持續、微弱、且毫無邏輯的生物電信號,反而極有可能被龐大的數據流誤判為無意義的環境噪聲。
他閉上眼睛,開始有意識地控製自己的身體。
他放緩呼吸,從每分鐘十八次降到十二次,再到八次。
胸口的起伏變得微不可察,仿佛一潭靜止的死水。
緊接著,他開始調整心率,感受著每一次心跳的間隔被逐漸拉長,血液流速減緩,四肢末端傳來輕微的麻木感。
當腕表上的讀數穩定在五十次以下時,他將舌尖輕輕抵住上顎,對神經施加微弱的物理壓力。
這是法醫學中判斷深度睡眠或植物人狀態的體征之一,能夠有效抑製大腦皮層的活躍度。
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靜立在屍檢台旁。
幾秒鐘後,他冒險抬起手腕,去看袖口那塊染血的玻璃碎片。
奇跡發生了。
那個由無數微小粒子構成的“斷電開關”符號,那隻仿佛時刻準備按下、切斷他與世界聯係的幽靈之手,停止了令人不安的蠕動。
它的光芒黯淡下去,粒子結構也隨之凝固,仿佛一隻冬眠的昆蟲,沉沉地睡入了玻璃的深處。
他成功了。他將自己偽裝成了一件“無用”的背景物件。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端,蘇晚螢的身影如鬼魅般滑入市立廣播電台廢棄的地下控製室。
空氣中彌漫著塵埃與金屬鏽蝕混合的特殊氣味,像是一段被遺忘時光的味道。
她手中的老舊收音機外殼冰涼,但她能感覺到,裡麵那張X光膠片正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存在感”。
她的目光掃過布滿灰塵的控製台,最終定格在牆上一麵古董掛鐘上。
指針永遠地停在了三點十七分。
這個數字讓她心頭一緊——這正是小舟在夢境中用手語比出的最後一個時間。
這不是巧合,這是一個坐標,一個時間與空間交彙的錨點。
她沒有去嘗試修複任何設備。
她從背包裡取出一支銀漆筆,拔開筆帽,筆尖在冰冷的控製台金屬表麵上遊走。
她並非在塗鴉,而是在憑借記憶,精準地複刻一張微型電路圖。
這不是為了接通電源,恰恰相反,她畫的是當年林秋棠主導的信號實驗因故中斷時,所采用的緊急斷路結構。
在修複古籍時,祖母曾教過她一種“以形製形”的秘法:當一個空間的物理布局被精確地複現出某個曆史瞬間的場景時,這個空間本身所承載的、無形的記憶殘響,會因為找到了與之對應的“容器”,而自發地增強其穩定性和清晰度。
她正在用一個“斷開”的符號,去召喚另一個“斷開”的記憶。
畫完最後一筆,她撬開控製台下方一塊鬆動的地板,露出了下方犬牙交錯的通風管道。
她將那台收音機小心翼翼地塞入管道的夾層深處,然後取出一卷細銅線,如同纏繞木乃伊般,將收音機的外殼一圈圈地繞緊。
銅線並未連接任何電源,它隻是在蘇晚螢的布置下,形成了一個精巧的被動諧振腔,等待著某個特定頻率的共鳴。
沈默的目標是城市邊緣那座早已廢棄的老火葬場。
夜色如墨,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在遠處閃爍,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他的目的地不是焚化爐本身,而是爐體下方那條直接通往地脈深處的廢棄排煙道——幾個月前,他正是在那裡發現了指向原始日誌的第一個坐標。
他隨身攜帶的,是一個用蠟封口的玻璃罐。
罐內是渾濁的暗褐色液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
這是他從第七具無名屍體上提取的腐敗組織液,並混合了死者舌苔上刮下的黴菌培養物。
他此行的目的,並非投放任何可被解讀的信息,而是要製造一個完美的“假死亡信號”。
沈默擰開罐子,將裡麵的液體傾倒在排煙道的井口內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