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長廊仿佛沒有儘頭,沈默牽著那個隻到他腰間的童年自己,一步步向前。
兩側緊閉的門縫裡,滲出的不再是單純的聲音,而是凝結成霧狀的實體。
那是哭聲化作的灰色冷霧,笑聲凝成的金色暖流,以及驚叫固化的慘白冰晶。
它們無聲地飄蕩、交織,構成一幅流動的抽象畫,每一縷色彩都是一段被封存的情緒。
沈默的指尖下意識地探出,輕觸了一縷繚繞在身側的粉紅色霧氣。
刹那間,一幅陌生的畫麵如電擊般貫穿他的大腦:狹窄的鐵床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死死蜷縮在角落,雙手緊緊攥著半塊已經發硬的餅乾,眼神裡滿是驚恐與饑餓,仿佛那是她世界的全部。
一個編號在女孩模糊的臉龐上一閃而過——07。
沈默的心臟猛地一縮,這是市福利院失蹤兒童檔案裡的編號,他曾經為了另一樁案子調閱過。
他瞬間明白了。
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聲音”,根本不是什麼錄音回放。
它們是被強行壓縮在TDN波段中的真實記憶殘片,是無數靈魂在某個瞬間最強烈的情緒結晶。
它們具有可怕的侵入性和感染力,一旦觸碰,就等於強製接收了那段記憶主人的絕望或狂喜。
長廊的儘頭,終於出現了一道厚重的磨砂玻璃門。
門上,殷紅的液體緩緩彙聚,最終形成一行扭曲的字跡:“你帶鞋了嗎?”
沈默低頭,視線落在自己腳上那雙不合時宜的童鞋上。
鞋尖處,正有櫻花味的粉色液體一滴滴滲出,無聲無息地在地麵上暈開一小片濕潤的窪地。
他立刻想起了蘇晚螢在現實世界修複這雙鞋時,那滴落在顯影地圖上的同款液體,以及地圖上浮現的那句話——“穿它的人,不會留下腳印”。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這不是什麼詩意的比喻,而是這條記憶長廊中最冷酷的規則。
在這層由情緒構築的夢境中,唯有穿著被強大執念浸透的器物,才能行走其上,而不被那些具象化的記憶殘片所吞噬、同化。
這雙鞋,就是他的通行證。
他抬起腳,準備推門,腳下的水窪卻清晰地倒映出一張臉。
那不是他自己的臉,也不是他身邊童年自己的臉,而是一張屬於林秋棠的、更加年輕也更加陌生的麵容。
心念電轉間,他已推門而入。
與此同時,現實世界中,蘇晚螢將那對特製的骨傳導耳機插入太陽穴兩側的淺層接口後,並沒有像預設的那樣立刻閉上眼睛進入共感狀態。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耳道深處,傳來一陣極其細微、若有若無的摩擦聲,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沿著她的聽覺神經,一寸寸向上攀爬。
她心中警鈴大作,立刻翻開隨身攜帶的那本封麵泛黃的《古器物精神附著案例集》,手指飛速掠過書頁,最終停在了一條極為冷僻的記載上:“桐油麻線,善縛殘魂。若以歌引針,絲線為憑,可架通靈之橋,引渡殘響。”
蘇晚螢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修複那雙童鞋時,為了讓針腳更貼合,曾下意識地哼唱著一首童謠來穩定節奏。
針是媒介,歌是引導,而她自己,在修複那雙浸滿林秋棠執念的童鞋時,無意中將自身變成了那座“通靈之橋”的一部分,一個活生生的“殘響通道”!
她當機立斷,從急救包裡抓出一小塊醫用蜂蠟,迅速揉捏軟化後,用力塞進了自己的雙耳,試圖物理隔絕一切聲音的傳入。
然而,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