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而怪異的“聲音”並非通過耳膜,而是直接在三人的大腦皮層中振動、回響。
那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語言,卻攜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意義”。
它像一把****,試圖強行開啟每一道思維的門鎖,將扭曲的邏輯灌入其中。
它在說服,在命令,在汙染。
每一個音節都像一個活體病毒,一旦被理解,就會在意識的土壤裡瘋狂增殖,最終將宿主的認知結構徹底改寫。
“……回歸……熔爐……成為……一……”
破碎的詞句在沈默的腦海中浮現,他立刻感受到了那股強大的邏輯侵蝕力。
他的大腦,那座他引以為傲、由無數公理和定律構建而成的精密宮殿,正在被這些野蠻的“概念”所衝擊。
地基在動搖,牆壁上浮現出詭異的裂痕。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一部分意識正在“點頭”,正在“同意”那個聲音的邏輯。
這是一種比肉體死亡更徹底的湮滅——思維的投降。
沈默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烈的疼痛如同一道閃電,暫時驅散了那股精神上的麻痹。
他不能聽。
不,更準確地說,他可以接收到這個信號,但他絕不能去“理解”它。
就像麵對一具被未知病毒感染的屍體,在做好最高級彆的生物防護之前,絕不能輕易下刀解剖。
現在,他的大腦就是那個暴露的“案發現場”,而那個聲音就是最高級彆的生物危害。
“隔離……”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幾乎被那個宏大的聲音所淹沒。
沈默發現,隻要他還在使用“語言”來思考,他就無法擺脫這個聲音的引力。
因為這個“代語者”所占據的,正是這個世界裡關於“語言”和“意義”的底層邏輯通道。
任何通過語言進行的思考,都會自動與它同頻,被它捕獲。
怎麼辦?
一個法醫,要如何給自己混亂的大腦做一場“手術”?
沈默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極其緩慢。
他放棄了抵抗,也放棄了分析。
他開始做一件對他而言近乎於背叛本能的事情——他開始主動拆解自己的思維。
他命令自己,停止思考“詞語”。
停止用“句子”來構建邏輯。
他將腦海中一個個成型的概念打散,讓它們退回最原始的狀態。
“危險”不再是“危險”這個詞,而是一種心臟收縮、腎上腺素飆升的生理應激,是一片刺目的紅色光斑。
“蘇晚螢”不再是她的名字,而是一個溫和、堅韌、與古物氣息交織的感性輪廓。
“小舟”則是一個沉默、穩定、如同基石般的坐標點。
這個過程異常艱難,如同一個習慣了用精密儀器工作的工程師,被要求徒手去搭建一座分子模型。
他的意識在無聲的混沌中痛苦地掙紮,無數次習慣性地想用語言去定義、去歸納,又無數次被他強行中斷。
就在這時,一隻微涼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是蘇晚螢。
緊接著,另一隻布滿薄繭、更為粗糙的手,也搭了上來。是小舟。
小舟坐在兩人中間,他那雙總是顯得有些空洞的眼睛此刻卻異常明亮。
他聽不見,所以那個“代語者”的聲音對他造成的影響最小。
他就像一座天然的信號屏蔽塔,矗立在語言的洪流之外。
當三人的手接觸的瞬間,一種奇異的鏈接感產生了。
沈默的意識猛地一沉,仿佛墜入一片深邃而寧靜的水域。
那惱人的、充滿汙染性的“聲音”瞬間被隔絕在外。
他“聽見”了,但那聲音此刻就像是隔著厚厚的隔音玻璃,隻剩下無意義的震動,再也無法解析成“意義”。
信息隔離機製……確立了。
但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在這片絕對寂靜的意識空間裡,沈默第一次“看”到了思維最原始的形態。
沒有語言,沒有文字。
他“看”到了蘇晚螢的擔憂——那不是“我擔心你”這句話,而是一片溫暖而柔軟的光,帶著舊書頁和古老木器的氣息,輕輕地包裹著他。
他“看”到了小舟的堅韌——那不是“我頂得住”的宣告,而是一塊沉默的、亙古不變的礁石的形態,任由無形的浪潮拍打,巋然不動。
而沈默自己的思維,則呈現出一種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形態——無數道鋒利的、散發著金屬寒光的邏輯線條,正在飛速地交錯、延伸、構建。
它們像手術刀,像探測針,精準地繞開了所有被汙染的區域,開始對當前的“現實”進行一次“無言的解剖”。
他將自己的一個“提問”轉化成一個純粹的邏輯指向,一個由無數線條構成的探針,通過小舟這個“活體中繼”,傳遞給蘇晚螢。
【提問:你從‘代語者’背後,感受到了什麼?】
蘇晚螢立刻“讀”懂了這個複雜的“指向”。
她的感性思維,此刻成了最敏銳的探查器。
她的意識延伸出去,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個被隔絕在外的“聲音”的邊緣。
片刻之後,一個混雜著悲傷、憤怒和不甘的“畫麵”被傳遞回來。
那是一片燃燒的廢墟,一個穿著古代戲服的女子,喉嚨被無形的力量扼住,她拚命地想發出自己的聲音,但從她口中吐出的,卻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宏大的意誌。
她的意識沒有消失。
它還活著。
它被禁錮在自己的身體裡,被奪走了“語言”的權柄,成了一個無法發聲的囚徒。
那個所謂的“代語者”,不過是占據了她喉嚨、占據了她“表達”這個概念本身的……一個寄生體。
這就是語言中樞被侵奪後,意識存續的新形態!
一個活著的、卻無法用語言思考和表達的“幽靈”。
沈默的邏輯線條立刻捕捉到了這個核心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