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冰冷的字符在加密終端的屏幕上閃爍,像一行已經刻好的墓誌銘。
99+,這是一個荒謬到令人絕望的數字,代表著那個繼承了他所有遺憾的“回響”,已經為自己列好了一份冗長的審判清單。
沈默沒有時間去思考那個怪物將如何用他的身份去顛覆整個司法體係。
他眼下最緊迫的敵人,是他自己。
鼻腔裡那股黏膩的、帶著鐵鏽與塵土氣息的流動感再次傳來。
他快步走進臨時搭建的無菌工作間,仰起頭,任由一滴漆黑如墨的液體滴落在下方的玻璃皿中。
液體在玻璃表麵並未散開,而是像有生命般緩慢蠕動著。
在強光燈的照射下,那團黑色物質的內部,隱約浮現出幾個扭曲的漢字——“聽者即承者”。
這行字,如同一個烙印,並未隨著液體的蠕動而消散。
沈默戴上無菌手套,麵無表情地開始了對自己的“屍檢”。
他抽取了樣本,放置於高倍電子顯微鏡下。
目鏡中的景象足以讓任何一個生物學家陷入瘋狂。
那並非血液,也非任何已知的體液。
它是由濃度高到異常的神經肽類沉積物,與無數從未見過的有機微粒混合而成。
其整體結構酷似腦脊液中的突觸殘留,是神經信號傳遞後留下的“碎屑”,但這些“碎屑”的排列方式卻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非生物性的幾何規律。
它們沒有遵循細胞堆積的雜亂,反而像一行行被精心排版過的代碼,或者說,某種已經物化、結晶的“語言”。
一個可怕的推論在沈默腦中成型:他以為自己在“聽”那個“未說之語”,但實際上,那個存在也在反向“說”給他聽。
每一次的“聆聽”,都是一次編碼過程,那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信息,正在以物理形式,重寫他的神經通路,將他的大腦作為培養基,長出屬於它自己的“器官”。
他正在被信息汙染。
與此同時,在另一間燈火通明的房間裡,蘇晚螢正快速翻閱著一本泛黃的古籍——《陶工遺錄·冥音篇》。
這本書是她從博物館的秘密庫房中取出的孤本,記載了古代方士對於“殘響”這類不可知存在的零星觀察。
她的指尖停在了一段幾乎被蛀空的文字上:“昔有聽冥者三人,一人失舌,不能言語;一人盲目,不得視物;最後一人耳竅自生石膜,閉而不通,從此不聞外事。”
蘇晚螢倒吸一口涼氣。
她一直以為“承者”是被動承受詛咒,但這段記載卻揭示了另一種可能:這並非詛咒,而是一種畸變的自我防禦。
當外來信息流的汙染過於強大,超出了心智所能承受的極限時,身體會啟動一種原始而殘酷的機製,通過毀掉相應的感知器官,來強行切斷信息的輸入。
失舌、盲目、耳生石膜,都是為了隔離。
她看向隔壁房間裡沈默的背影,心中一緊。
如果不能及時切斷信息源,沈默的大腦終將被這些“他者的意識碎片”徹底占據、格式化,最終變成一個純粹的信息容器,一座行走的、活著的墓碑。
“必須啟用備用方案。”蘇晚螢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
三人聚集在舊法院地下檔案室的深處,那扇巨大的青銅門前。
門上複雜的紋路在手電筒的光下顯得神秘而詭異。
這裡曾是某個強大“殘響”的源頭,雖然核心已經被處理,但青銅門本身依舊會周期性地釋放出一種極低頻率的震波。
這正是他們需要的“誘餌信號”。
計劃很簡單,也很瘋狂。
利用青銅門的低頻震波,像聲呐一樣,去“引誘”那個寄生在沈默體內的“失名殘響”集中輸出信息。
在它輸出的瞬間,一直保持著特殊感知狀態的小舟,將用他的方式去捕捉其波動模式。
捕捉到的瞬間,蘇晚螢則會啟動手中的“陶心鎮盤”——一件同樣源自《陶工遺錄》的特殊器物,通過反向共振,製造一個極其短暫的、大約隻有十秒鐘的信息真空窗口。
而沈默要做的,就是在這十秒內,關閉自己的邏輯思維,純粹用身體的生理反應去“記錄”殘響的內容,然後立刻將其轉化為非語言的、純粹的物理信號,比如敲擊,比如劃痕,從而避免自己的認知被信息直接“錨定”。
這是一場在懸崖邊上進行的解碼。
“準備。”沈默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他已經將體征監測儀的電極貼在了自己身上。
心率、皮電反應、肌肉顫動頻率,都將成為他記錄信息的“筆”。
蘇晚螢深吸一口氣,將“陶心鎮盤”放在地上。
小舟則將一根手指輕輕搭在青銅門的門環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