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拖曳感並非來自物理層麵,而是意識的根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攫住,強行拽入一片蒙著昏黃塵埃的舊日時光。
連續三夜,小舟都墜入同一個夢境。
夢裡,他置身於一間老式的郵局。
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紙張、墨水和膠水混合的獨特氣味。
高高的木製櫃台將他與外界隔開,身後牆壁上掛滿了粗帆布做的郵袋,每一個袋子上都用毛筆字潦草地寫著人名與年份,字跡浸染了歲月的油漬,模糊不清。
他成了郵局的職員,機械地站在櫃台後麵。
他的手中總是捏著同一封信。
信封是空白的,沒有任何字跡,材質卻像是某種溫潤的骨瓷。
當他注視信封時,四個燙金的、纖細的楷書小字會緩緩浮現——蘇晚螢收。
一種無法抗拒的衝動驅使著他,必須將這封信投遞出去。
可每一次,就在他抬手欲將信件塞入對應的郵袋時,一陣清脆而空洞的銅鈴聲會突兀地響起。
鈴聲像是敲在夢境的玻璃罩上,整個郵局的場景瞬間布滿裂紋,隨即轟然崩塌。
他總是在驚悸中醒來,心臟狂跳。
攤開右手,掌心總是濕漉漉一片,分不清是冷汗還是彆的什麼。
更詭異的是,他的指尖上,總會殘留著幾縷淡淡的、仿佛剛剛蹭上的墨跡。
第三天清晨,小舟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
他將夢中的場景用炭筆飛快地勾勒在一張素描紙上,連同那個寫著蘇晚螢名字的信封特寫,一並交給了前來探望他的蘇晚螢。
蘇晚螢看著畫中那棟帶有西洋式拱門和中式飛簷的古怪建築,眉心微蹙。
她沒有立刻發表意見,而是回到博物館的資料室,調出了市檔案館收藏的城市曆史地圖集。
她將一張清末民初時期的南城區域老地圖的透明拓片,小心翼翼地覆蓋在她之前繪製的那張七角星坐標圖上。
當兩個圖像重合的刹那,蘇晚螢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畫中的郵局原型,其坐標赫然與七角星的第六個節點完全吻合。
那個地方,在地圖上被標注為——南市巷郵政分局。
一個早已在數十年前的城市改造中被徹底拆除,如今隻剩下一片廢墟的地名。
沒有片刻遲疑,蘇晚螢驅車前往南市巷。
廢墟之上荒草萋萋,隻剩下斷壁殘垣在風中沉默。
蘇晚螢踩著碎石瓦礫,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草叢中搜尋。
最終,在一片瘋長的爬山虎藤蔓下,她發現了一截沒入土中大半的石質地基。
她戴上手套,徒手拂去上麵的青苔和泥土,一行模糊的刻痕顯露出來:“郵政分局·光緒廿九年建”。
找到了。就是這裡。
她蹲下身,沿著石基的邊緣仔細檢查。
就在這時,她感覺腳邊的泥土似乎有些異常的鬆動。
她用隨身攜帶的工兵鏟試探著挖掘,隻挖了不到半米,鏟尖就碰到一個堅硬的物體,發出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一個小時後,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被完整地清理出來。
鎖扣早已腐朽,蘇晚螢用鏟尖輕輕一撬,盒蓋便應聲彈開。
鐵盒內,整齊地碼放著七封信。
信封已經泛黃發脆,寄件人一欄全部是空白。
而收件人的名字,卻讓蘇晚螢的脊背竄起一股徹骨的寒意。
前六封信的收件人,正是那六宗懸案中被認定為“死因不明”的死者。
而最後一封,第七封信上,隻寫著兩個字:沈默。
蘇晚螢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她強壓著立刻拆開信件的衝動,小心翼翼地將鐵盒帶回了博物館。
她清楚,這些看似普通的信件,極有可能是承載“殘響”的致命介質。
她沒有自己動手,而是將其交給了文物保護技術組,要求進行最高規格的無損掃描和成分分析。
幾個小時後,一份令人毛骨悚然的分析報告放在了她的桌上。
報告顯示,信紙上的墨跡成分,並非任何已知的墨水,而是含有極高濃度的多巴胺、內啡肽等神經遞質的殘留物。
構成信紙的植物纖維中,均勻嵌合著微量的、來源不明的人類腦組織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