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髓之火將托倫的屍體燒成一具不斷萎縮的空殼。
希裡安沿著尚未熄滅的火流之路,大步向前。
“被混沌腐化後的魂髓,有著與常規魂髓完全相反的特性,它會聚攏並強化混沌的力量,就連焰火的熱,也會轉換為深邃的冷。”
希裡安在心底總結起戰鬥經驗,“被混沌青睞的人們,還具備一定混沌化的能力,將自己化作妖魔般的怪物。”
“除此之外……”
希裡安瞥了一眼正散發微光的刺青,正如設想的那樣,當托倫這一混沌信徒死亡的瞬間,銜尾蛇之印終於感到了一絲滿足。
他的魂髓濃度上升了零點幾的百分點,隻是戰況激烈,希裡安沒有時間仔細感受變化。
同時,尚未孕育出真正形態的賜福,也有了一定的雛形。
正是憑借這股模糊的力量,希裡安擊碎了混沌的桎梏,完成了反擊。
隻是……
希裡安憂心忡忡地看向後方。
無論是先前的激烈交戰,還是眼下的片刻休憩,黑暗深處的嘶吼與劍鳴之聲一刻未曾停過,努恩與告死鳥的戰鬥仍在繼續。
希裡安越過燒成廢墟的高牆。
陰影中飄蕩著某些雜質,如同一大片揚起卻無法墜下的灰塵,地麵上結起了大片大片的冰晶,哪怕有熱浪侵襲而過,它們也會在一分鐘內重新析出。
白崖鎮內充滿了混沌力量,希裡安的擔憂也從努恩轉移到了整座白崖鎮的存亡。
希裡安想起自己的朋友們。
他們隻是普通的凡人,在混沌力量麵前沒有絲毫的抗性,隻要輕輕的觸及沾染,就足以令他們在瞬間腐化。
鏗鏘與嘶吼之音變得越發清晰,直到近在咫尺。
……
提姆親眼目睹了光炬燈塔的崩毀。
如果說焚風的侵襲,隻是令鎮民們心生恐懼,那麼光炬燈塔的倒塌,則意味著絕望的降臨。
光明的堡壘崩塌隕滅,囤積在白崖鎮周圍的灰霧猶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至。
安插在高牆上的火炬一把接著一把熄滅,外沿的建築一座接著一座消失在黑暗中,隻剩下一棟棟模糊的影子屹立。
“光……光滅了……”
鎮民顫抖地指向倒塌的光炬燈塔,它仍在發光,但亮著的,隻是在廢墟上燃燒的火焰罷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哪怕渾身傳來灼熱的劇痛,也在此刻麻木。
數秒後,驚恐的哀鳴聲此起彼伏。
強烈的絕望幾乎要擊穿了他們的理智,可這卻隻是災難的開始。
無窮無儘的灰霧如洶湧的黑色潮水,從四麵八方瘋狂湧來,所到之處,光明被瞬間吞噬,生機被無情碾碎。
街道、房屋、樹木,皆在這灰霧中扭曲、消融,隻留下一片混沌與死寂。
成千上萬的妖魔自灰霧中嘶吼著鑽出,它們形態恐怖至極,有的身形如巨石,渾身布滿腐肉與膿瘡,每走一步,地麵便被惡臭的黏液腐蝕,有的形如扭曲的藤蔓,無數觸手在空中瘋狂舞動,觸手上布滿尖銳的倒刺和吸盤。
“不……不……”
哀鳴聲中,一頭高大的妖魔闖入人群,瞬間將數名鎮民撕扯成了碎片,血肉四濺,慘不忍睹。
一位父親死死將孩子護在身下,然而,一隻長滿尖刺的觸手瞬間穿透他的身體,又狠狠刺入孩子的胸膛,鮮血交融在一起,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有年輕人拿起了武器,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可麵對妖魔時,極端的恐懼還是令他僵直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利爪落下,內臟與殘肢散落一地。
孩子們的哭聲被妖魔的咆哮聲淹沒,他們驚恐地瞪大雙眼,看著自己的親人被殘忍殺害,卻無能為力。
有人昏厥了過去,毫無知覺地死在了妖魔的利爪下,有人在生命的最後痛飲著美酒,以麻木自己的神經。
還有些人及時躲藏到了角落裡,他們推翻衣櫃,搬來桌椅,將大門死死頂住,就在他們自以為搏得了一線生機時,卻沒有注意到,門縫中正源源不斷地溢出灰霧,融入黑暗。
妖魔們肆意宰殺鎮民,鮮血彙成了河流,在街道上肆意流淌,斷肢殘臂隨處可見,白骨森森,觸目驚心。
廣場上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絕望的氣息,變作一處殘忍的鬥獸場。
提姆的嘶吼聲蓋住了絕望的嗚咽。
“拿起武器!不要踏入黑暗!”
他從一地狼藉中,找到了希裡安遺失的長劍,又從口袋裡取出隨身攜帶的魂髓,點燃了一把火炬後,純白的光芒照亮了黑暗。
“跟緊我,艾娃。”
提姆一手持劍一手執炬,他沒有多餘的力氣照顧艾娃了,隻能不斷地告誡她。
艾娃臉色蒼白,目光空洞,她剛剛見證了父親的死去,又目睹了光炬燈塔的倒塌,還有現在的種種……仿佛世間所有的慘劇都於今夜降臨。
見她這副模樣,提姆隻覺得悲憐與傷心,隨即就是一股巨大的憤怒。
艾娃不能死在這,至少不能死在自己眼前。
提姆奮力地揮起長劍,憑借著出眾的力量,輕而易舉地砍翻了一頭妖魔,汙濁的血液灑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米克,我們得離開這!”
提姆扭過頭,對著在人群中穿梭的矮小身影喊道。
米克還年幼,身體素質並不如提姆那般強大,但他同樣一手執炬,一手握起短匕,胡亂地在妖魔的身上紮下一道道孔洞。
解決了一頭妖魔後,他氣喘籲籲地向著提姆那邊彙合。
米克大喊道,“所有人,跟緊我們!”
即便不用米克說,幸存的鎮民們也在向著兩人靠近。
洶湧澎湃的灰霧吞食了所有的光,廣場上隻剩下提姆與米克手中的火炬,仍在抵禦著黑暗。
這兩道光芒未免有些太虛弱了,魂髓正在迅速消耗,光芒變得越發黯淡。
提姆眼睜睜地看著一位又一位鎮民消失在了黑暗裡,在他們的身影徹底模糊黯淡前,一聲聲絕望的慘叫與血肉撕裂的慘響悠悠傳來。
死了多少人呢?
提姆腦海裡不由地浮現起這個問題。
他看了一圈自己身旁的鎮民們,也就二三十人的樣子……
之後的事,提姆不敢去想了,他沒有時間恐懼,更沒有時間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