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哥按照劉唐的交代,沿湖行走不過四五裡地,果然看見一麵寫著“江湖醉仙”的酒旗,在寒風裡被吹得呼啦啦直響。
酒旗紅得紮眼,像潑在雪地上的一碗血。
鄆哥入了酒店,店小二見是一個少年乞丐,隨手把他向外轟去。
他卻脖子一梗,叫道:“你家店主可是姓朱?”
小二大奇,點點頭。
鄆哥嘿嘿一笑,叫道:“快叫店主前來,我有大事相告。”
店小二也是伶俐人,問道:“小哥有何事尋我家店主?”
鄆哥大咧咧道:“江湖上的事情,少打聽!對了,先來一碗熱湯麵,可凍死我了!”
店小二聞言不敢怠慢,先端來滿滿一碗熱湯麵,挑起後門布簾子飛跑著去了。
蘆葦蕩邊的酒旗在暮色中獵獵作響,這家臨水而建的酒肆,正是“旱地忽律”朱貴的產業。
簷下冰淩滴著水,將門前的大木招牌洗得發亮。
鄆哥吸溜著熱湯麵,熱氣模糊了視線。
一炷香的工夫,酒店後門布簾一挑,一名漢子突然走進店內。
鄆哥抬頭看去,隻見此人一身貂鼠皮襖,清瘦的臉上長著長長的三叉黃須,正是劉唐所說的同鄉模樣。
“小兄弟從哪裡來?”
“陽穀,送東西來!”
朱貴擦拭酒碗的手突然一頓,當那縷暗紅的發絲攤在櫃台上時,他瞳孔猛地收縮,櫃台下的手悄悄攥緊了一把匕首。
“小兄弟,嘗嘗新切的醬牛肉。”朱貴笑著推過青花瓷盤,指節不經意敲著桌麵。
鄆哥也不客氣,大口嚼著牛肉。
朱貴慢慢和他拉著家常,鄆哥邊吃邊答,慢慢地,朱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窯姐兒、大金鐲、西門慶、水火棍、血寫的供狀……不一會兒的工夫,朱貴將劉唐被擒住的前後事兒摸得一清二楚。
暮色漸濃時,朱貴親自往鄆哥行囊裡塞了銀錢。
待少年身影消失在官道儘頭,他閃身掠向後門,蘆葦叢中驚起幾隻水鳥,一葉扁舟刺破薄霧,箭也似的射向梁山深處。
船頭燈籠在風中明滅,照見朱貴鐵青的臉——那縷紅發正被他緊緊攥在掌心。
梁山演武場外鬆濤陣陣,簷角鐵馬在風中叮當作響。
晁蓋騎著高頭大馬,一巴掌拍在馬鞍上:“好個陽穀縣,小小的鳥地方,也敢動我梁山的兄弟!”
朱貴單膝跪地,抱拳道:“稟天王,那西門慶……”
“管他西門東門!”阮小七猛地踢翻條凳,腰間魚叉嘩啦作響:“咱們兄弟的血也是他一個藥販子配沾的?”
吳用輕搖羽扇,目光卻利如鷹隼:“且慢。此人原來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浪蕩子,聽說打虎時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如今居然能手擒劉唐兄弟……”
他扇骨在掌心一敲:“怕是背後另有文章。”
林衝一身鎖子甲,槍尖在演武場青磚地上劃出火星:“軍師多慮了。”寒光閃過,槍杆上纏的紅綢如血浪翻湧,“管他什麼文章,我隻憑這一杆鐵槍便是。”
“林教頭說的是!”晁蓋胡子氣得都翹起來了,一把抓起酒壇,仰脖子咕咚咚灌下去。
琥珀色的酒液順著脖頸浸透晁蓋衣襟,他一甩手將酒壇摔碎在“替天行道”的杏黃旗下,喝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敢動我兄弟一片衣角,須問梁山刀槍答不答應!”
吳用道:“按朱貴兄弟所說時間,劉唐兄弟已被擒旬月,隻怕東平府回文頃刻就到陽穀縣,救人之事絲毫耽誤不得。”說罷,他輕捋著胡須,安排眾人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末了,晁蓋大手一揮,喝道:“劫法場,救劉唐,就這麼定了!”
梁山傾巢出動,這邊陽穀縣也調集全縣衙役兵勇,準備砍了劉唐的腦袋。
東平府新任知府程萬裡在回文寫得清楚——“梁山賊寇罪大惡極,恐沿路有失,無需押解東平府,著立時於陽穀縣斬首,以息民憤……”
呂軾要的就是上峰這話,在陽穀一刀砍了劉唐最好,免得押解途中節外生枝。
呂軾連夜喚來武鬆,又看了黃曆,定在五日後將在東城門外金堤河畔,將劉唐斬首示眾,一應事務交予武鬆督辦。
不過,當晚呂軾卻告訴武鬆一件機密事——縣裡的一個梨販子鄆哥上梁山去了,想來梁山已經獲悉劉唐被擒於陽穀的事情……
原來,鄆哥前去郵驛打聽梁山道路,他不知道的是,小小鋪兵哪敢隱瞞此事,當夜就來到縣衙稟報了此事……
呂軾嘮嘮叨叨,向武鬆交代到半夜時分,這才讓武鬆告退。
武鬆剛出縣衙,門外一名小廝正急得團團轉,見到武鬆慌忙迎上來,叫道:“武都頭,禍事了,快去獅子樓,你哥哥出大事了!”
“啊!”武鬆飛跑而去。
剛至獅子樓門前,西門慶也得信趕到。
梁掌櫃哭喪著臉飛跑而來,哭叫道:“二位快去客房,武植……武植遭歹人襲擊,還吊著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