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桐驀然抬頭,眼神中滿是震驚。
“你可有什麼話嗎?”袁忠問道:“你我畢竟故人一場,我會想辦法替你遞句話的。”
吳桐低頭看了眼自己蓬亂的胡須和頭發,苦笑著搖搖頭。
“不了。”他低聲說。
“為何?”袁忠聞言一愣:“你不惦念她嗎?”
“怎麼可能。”吳桐緩緩起身:“但若她知道我成了這般模樣,怕是會更難受。”
“說的也是。”
吳桐借著這珍貴的光亮,側頭看向牆壁上歪歪扭扭的劃痕。
一道一天,如今已經整整六十八道了。
作為後世人的他,他意識到,如今距離朱雄英死期不遠了!
作為明代官方檔案,《明太祖實錄》明確記載:洪武十五年五月己酉朔,皇嫡長孫雄英薨。
其中這個“五月己酉朔”,“朔”指的是農曆每月初一,“己酉”為乾支紀日,這一表述意味著朱雄英死於農曆五月初一。
因為曆法不同,本年度的農曆五月初一正是公元1382年6月12日。
曆史上記載,朱雄英死於“痘症”,這是個極其模糊的診斷。
僅從這隻言片語,吳桐根本無法診斷到底是什麼疾病奪走了他的性命。
另外還有一個關鍵線索,朱雄英暴斃七天前,曾經有過一次墜馬受傷。
想到這,吳桐抬起頭,他對著正欲離去的袁忠說:“袁千戶,替我帶句話給太子殿下,三天後,絕不可讓太孫殿下騎馬!”
袁忠的腳步驟然急停,他不可思議地盯著吳桐,瞳孔縮了縮。
“你可知這話要是傳到聖上耳中……”
“墜馬傷顱,不出幾日便高熱驚厥而亡,當初在雲滇前線,這般墜馬死去的軍士還少嗎?”吳桐沉聲說道。
他忽然劇烈嗆咳起來,血點噴濺在地上,像極了朱雄英書房外的那株灑金碧桃。
“慧覺大師說的沒錯,先生果然是天下人的燈。”袁忠眼神中劃過一絲同情:“聖上如此待你,你又何苦……”
吳桐望著囚室頂滲水的裂痕,恍惚看見那日從東宮治罷太子手疾,朱雄英追出來,給他長揖一躬。
那孩子笑著說:“今日全仰賴先生!”而吳桐又何嘗不知道,正是因為有他的那局盲棋,這場手術才得以順利實施。
“燈油儘了,芯還得亮著。”他苦笑著說:“那孩子是無辜的,我不能因為祖輩的事,從而遷怒於他”
袁忠握刀的手緊了緊,轉身時輕聲道:“前日小殿下還問起您去哪兒了,我告訴他……說吳先生雲遊尋藥去了。”
鐵窗重新閉合的刹那,吳桐摸索著,在石壁刻下新的劃痕。
“張大人,今日講到青黴素的提取之法……”他貼著骷髏坐下,像個老師般自顧自講起來:“黴斑之內,尚有一線生機……”
係統藍光幽幽閃爍,在他眼前亮起一行冰冷的大字。
【長河奔湧,不因滴水改道;青史如山,豈容螻蟻撼峰?】
袁忠沉重地走出甬道,甬道儘頭,兩個獄卒正抖如篩糠,在十二章紋龍袍下跪成一團。
朱元璋早已等候多時。
“他都說什麼了?”老皇帝聲如悶雷。
“回陛下……”袁忠猶豫半秒,最終還是一五一十的,把吳桐所說的話儘數如實轉告。
當聽到關於朱雄英的部分時,朱元璋的目光中倏然劃過一絲怒氣。
袁忠見朱元璋眼中殺意漸起,立即跪下大聲說:“微臣與他在雲滇便已相識,此人是個道士出身,時常口出昏悖之言,還請陛下不要儘信!”
朱元璋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如今太孫正隨太子遍訪民間,他這般口出狂言,怕不是嫌命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