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著眼,聲音微微發澀。
“楊福貴是去年從紡織廠調過來的,嘴皮子利索,說話頭頭是道,賬目也算得清楚,我就把工資發放與庫房管理這兩塊最要緊的事都交給了他。可真沒想到,他竟會在這時候動歪心思。”
“人心難測。”
郭振義一邊說著,一邊拉了把木椅坐下。
目光緊緊盯著抽屜上那把嶄新的銅鎖。
“這是新換的,鎖芯都沒用多久,明顯是提前就準備好了的。他早就在等這一天,就等你鬆了防備,好一走了之。”
周淑芬咬住下唇,心像被狠狠揪住,又痛又悶。
她本以為大家都是一個鎮上長大的,有幾分情。
可她終究忘了,人心最是經不起試探。
防人之心,一刻都不能鬆。
廠裡的人,哪個不是起早貪黑?
要是真被扣了工資,那這個年,該怎麼熬過去?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眼底的酸澀。
轉身把強子、二柱和幾個骨乾叫進了辦公室。
“你們先回去吧,彆在這兒乾等了。”
“明天一早,我親自在廠門口發工資。你們每個人的,一分不少。不僅如此,我還給你們每人補一倍的年終獎。”
她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聲音加重。
“要是真有人動了手腳,我周淑芬,拿命給你們討回公道。”
“真……真的?”
強子猛地抬頭,眼眶一瞬間亮得驚人。
“我說話,什麼時候不算數過?”
她語氣硬朗,目光如炬。
“你們跟著我乾了這些年,誰家的事我沒放在心上?你們信我,就給我點時間,等著就是了。”
幾個人沉默著對視一眼。
刹那間,那些過去的記憶一一浮現。
夏天酷暑難耐,她讓人熬了涼茶,一桶桶送到車間。
寒冬臘月,她給每個工人發了厚實的棉手套。
誰家孩子生病,她二話不說掏錢墊醫藥費。
先前的懷疑和怒火,被一點點融化。
“我們信周廠長!”
終於,老餘重重一拍桌子,聲音洪亮。
“我們都信!”
二柱緊跟著喊出聲。
強子也挺直了腰杆,用力點頭。
“您是我們的主心骨,隻要您在,我們就敢等。”
他們走後,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周淑芬站在窗邊,吸了一下鼻子。
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我給他們開那麼高的工資,廠裡待遇比彆人家好得多……可結果呢?他們竟反過來坑我?把我當傻子耍?”
郭振義走到她身後,拍了下她的肩。
“淑芬,這事兒不怪你。”
“你對人仁至義儘,是你的品性好。可有人不識好歹,是他們的德行差。既然這些人靠不住,那就乾脆清出去。不必心軟。”
他頓了頓,眼神微冷。
“正好借這個機會,殺一儆百。讓所有人都知道,背信棄義,不會有好下場。”
她輕輕點了點頭,手指攥得更緊。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自行車鈴聲。
緊接著,門被猛地推開,潘傳珍跌跌撞撞地摔了進來。
“廠、廠長……”
她喘著粗氣,聲音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