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到最後還是沒能說成。
對方態度之強硬堅決令江略有些不解,可自家女兒又不是錢,能真做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怕她回去後,麵對一條繩子和青燈古佛二選一的極限問題,隻能暫時安排去沘城,躲上些時日。
但禍事終歸是羅嬰捅出來的。
這歸途護送的擔子,自然落在他身上。
羅夫人不能在雲州久留,王氏覆滅後,她與榮安公主便從因利而聚的盟友,變成新的競爭對手。
時候掐算的正正好,錯開江老夫人回雲州的馬車,載著江令姿的木舟悠悠蕩蕩地隨波南下了。
同樣沒回來的還有辭盈。
她的確聽話,在不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溫馴是性子底色。
但陶術主動來找她了。
新雨驅散殘餘的暑氣,風裡攜來早秋的訊息。
岸邊蓼花形似遊龍,臨水蘸波,搖漾出她的倒影。陶術在前為其牽馬,謝公屐沒在一片放縱生長的枝葉中。自打趙靈芸與其師弟去往丌南,他出現的便越發勤了。
“山有橋鬆,隰有遊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辭盈笑了,“是鄭風裡寫的紅蓼。”
自帶秋意的草。
陶術今日長發以木簪半綰起,風姿散朗,兩袖鼓動,聞言回頭望她,“女郎喜歡鄭風?”
不同於其他詩作的委婉含蓄,鄭風坦率大膽,熱烈似火。
隻是從詩教的立場,世俗道德枷鎖下批判為霪。
少女坦蕩承認,“是的。”以柔綽婉約示人的一麵截然相反,她喜歡這種直白真摯的情感。
陶術扶她下馬,又放開韁繩,任由馬匹恣意馳聘,踏起無數紫紅蓼花。辭盈隔著幕籬薄紗,看著那撒歡的馬兒。
“不怕它跑遠尋不回來了嗎?”
“那便不尋了。”
陶術廣袖一揮,眉眼輕快,“信馬由韁,它能離開我,說明不想在我身邊,自有它更好的去處,又何必強留呢?”
這份灑脫釋然辭盈難及,她想了想,說道,“那我會想找到它,看它是不是真的想離開我?”
“我怕它走失,挨餓受凍。”
水滿汀洲,有白鷺棲落。兩人自東向西沿岸而行,指間穿過沁涼的水流,辭盈低頭看著被打濕一塊的白紗,輕聲說道。
“我不回雲州了。”
“女郎莫不是留戀此處景致?”對方鞠起一把水,點點潑向她。
幕籬的紗更透了,隱約露出底下皎麗的麵龐。少女不得已,索性伸手摘下,將其放到一旁。
“我打算等阿兄回來,直接同他說道一聲,再隨你離開。”
她始終覺得,兄長隻是擔心自己漱石枕流餐葩飲露,會過得不好。畢竟養了十幾年的嬌花,未見風雨。
倒是陶術對上水麵絲絲漾開的漣漪,神情微頓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僅有的幾次照麵裡,似乎在這位風神清令的年輕郎君身上,感受到似有若無的敵意……
愣神間,幾滴水珠濺上他的麵頰。
陶術回過神,便見少女素白皓腕上懸著的那隻水藍手釧,與麵前漣漪相疊,蕩得人心湖微瀾。
“你才來梧州,應該還沒逛過吧。”
“東街頭有家賣缹鵝的,味道鮮美,我等會兒帶你去嘗嘗。”
想到往後兩人相伴的時間會很長,遊曆河山總要互相照拂,習慣彼此的存在。
辭盈對一個人好相當直接,就是投其所好地送東西。她取出來時就備好的酒壺道,“這是他家自己釀的橎酒,搭配剛出爐熱氣騰騰的鵝肉,最是一絕。”
她揭了木塞,將酒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