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揮毫潑墨久遠到模糊。
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收緊,她還是點頭。
“是。”
“其筆跡周密,細膩入微,為我生平所見之最。隻可惜這畫中山水如管窺蠡測,顯得過於單薄,倒像是想象之作。”
陶術收起漫不經心的笑,正色問道,“女郎既有這般妙手,為何從未聽說過,莫非如今不作畫了?”
“是……”
辭盈喉嚨顫了顫,才艱澀發出一個字音。
或許人越缺什麼就會越渴望什麼。在受束的十幾年裡,她所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觀水寺後的孤峰。
高聳入雲。
峭壁如削。
千尺飛瀑似銀河傾瀉而下,以雷霆之鈞擊打在石上,聲勢洶湧,也重重撞醒她沉寂已久的靈魂。似乎連沉寂已久的靈魂都跟著一顫。
她喜歡作畫。
尤其山水畫。
筆尖勾勒之間,自己這隻久困深閨籠裡的鳥兒,才得以窺見遼遠天地……
“明珠蒙塵,豈不可惜?”
有個使君父親,陶術自然比旁人更了解後院陰私,看得出她在江家處境尷尬。青年笑吟吟衝她攤開手掌道:“不如這樣,女郎往後的畫作賣與我欣賞如何?”
辭盈猶豫了下,搖頭,“隻怕要辜負郎君一番好意了。”
那幅白鶴臨水圖外流實屬意外,作畫之時自己也尚未及笄。當日使君府上因搜車太過緊張,沒多留意,萬沒有想到畫作竟落入陶素馨手裡。
慶幸自己沒有花書名姓的習慣。
她的畫是兄長手把手教的,也不知他見到能不能認出……
趙靈芸賃的馬車腳程快,說話之間,目的地已到。陶術率先起身,為二人掀簾。絲絲縷縷的香火氣息夾雜著山間鬆木的清新味道撲麵而來。
日光之下,煙繞寺梁。
觀水寺三個字古茂渾樸,斑駁剝落處暗綠點點,如葉濺露珠。
反透露出彆樣的生機。
趙靈芸輕車熟路和山門前的知客僧打了招呼,一邊領人往裡走去,一邊輕聲說道,“為尋螢火芝,眼下我便暫住在此地。與其他禪寺不同,觀水寺三教同尊,佛道儒幾位始祖同台受貢,殿塔並重。”
“據傳是前朝大燕開國君王為亡妻所建,盼來世能相逢。”
辭盈雖來過幾次,這樣的故事卻是第一次聽說。
走在最後袖袍翩翩然的陶術,笑道,“哦?那我和女郎聽到的不一樣。”
“我聽的是前燕皇後早逝,大燕皇帝不肯放她投胎轉世,特命高人修了觀水寺,為的就是將她魂魄永遠拘在這裡……”
恰巧轉過一處廊腰,清風拂過簷下銅鈴。
巨大的半身佛像映入眼簾。
神明低頭垂目,模糊的麵容似笑非笑,似藏無限悲憫,洞悉世間所有苦難。
祂目光靜靜地落在身前那麵壁畫上。
正值金烏西墜,殘陽如血抹紅半邊天,塵埃被照得浮動。畫中神女登雲車乘風而去,回首顧盼,與岸邊寬袍大袖的男子兩相凝望,催人斷腸。
彩繪早已褪色,露出內裡冰冷的石磚。即便因歲月變得模糊殘缺,不再完整,也能感受到萬般無奈離析之情。
竟是神女圖。
寺院分明是清靜之地,第一次見到這種愛恨嗔癡濃烈的畫作。辭盈被精湛傳神的筆觸吸引,情不自禁走過去。
緩緩將掌心貼上壁畫。
腦海中浮現出它沒有損壞前濃墨重彩、朱漆描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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