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供的燭盞列次櫛比,袁衡之隨意為他抹了藥道,“方兄病了,聽說近日食不下咽閉門不出,因此由我代勞。”
漏洞百出的借口。
不過一時難以接受也很正常,他是最早察覺到江聿異樣心思的人,當初那首衡門終究一語成讖。
江聿不光做了,還一錯到底。
他淺薄的道德感維係於君子外表,以及妹妹會如何的顧忌上。拋卻這點後,所有的一切都朝焚心蝕骨的貪妄歪斜傾倒。
若無共夢,若無解藥,江聿也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但凡他再心狠點,早該以金籠囚之枷鎖縛之,強行將人留住。
回到寢居辭盈仍魂不守舍,注春內心亦是波濤洶湧,久久不能平複。她與鳴泉是再正常不過的兄妹,自然不能理解這種顛倒三綱五常的行徑。
隻能安慰說他二人並無血緣,這才覺得好受些。
“女郎……”
一聲輕喚,少女睫羽在浮光中翕動,緩緩回過神。
她手中捏著支青鸞樣式的金簪。
是趙靈芸臨走前留下的。儘管心裡沒底榮安公主會不會認,辭盈抹了把淚,冷靜下來吩咐道,“你現在跑一趟,去觀水寺尋那位了慧禪師,務必將此簪交到他手上,就說江五女郎有事相求。”
去晚了可就不好說。
這位二郎君畢竟與其他人不同,今年燕來春至,身子骨看著好了許多,可具體如何注春不清楚也不敢多問。
窗下蘭草莖杆纖細,經曆一個嚴冬後重新繁盛榮滋,薄紗朦朧,透出綠意。辭盈度時如年,焦灼不安。
這不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被動,無計可施。人一旦受困又沒法改變現狀,就會感到痛苦。
她撐在案前小坐片刻。
正要起身,抬眼卻見注春急匆匆跑回,還沒開口便先淌下眼淚,“女郎,夫人叫人圍了外邊!沒法出去啊!”
餘氏不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情急智昏關心則亂,以至於忽略了許多細節。掌心那塊衣袖被攥得皺巴巴,少女幾乎將下唇咬出血,半晌方下定決心。
“東西給我吧,我親自去。”
她不肯注春跟著,後者亦不敢開口相勸。自家女郎是個棉花耳朵,軟得厲害,唯有事關二郎君才會變得倔強起來。
注春沒問她要怎麼出去。而江府到觀水寺路程雖不遠但磨人,辭盈到時髻墜釵垂,腳步踉蹌。恰巧榮安公主在不遠處的曲廊水榭與人高談闊論。
四麵開敞,竹橋相接。
見到有客,辭盈也不敢打擾。隻能心急如焚立在樹下等待。早春寒風尚未完全化凍,吹得後背僵冷。
她揣著袖子不住跺腳,烏檀色發絲鞠在如堆新雪的頰側,被錯落枝葉剪碎的光暈漫染眉尾。
依稀半個身影,便叫驀然抬起頭的男子恍了神。
她來得急,忘了添衣。
長長衣帶如嫩綠柳葉在風裡招搖,更襯弱骨纖形腰肢輕盈……越是百爪撓心想要看清,榮安公主越拉著人說個不停。
“韋昭儀一番美意,隻是太後娘娘那邊……”榮安公主淺笑,舉起茶盞掩去眸底深意。
韋氏會拉攏她並不奇怪。
雲州嚴格來說,就是從她手上保住的。哪怕韋昭儀等人過去再怎麼瞧不起她這個無甚倚仗立場搖擺的公主,也要重新斟酌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