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的莫辭風很喜歡滑雪。
但是十三歲的莫辭風卻害怕滑雪。
他失去了在滑雪道上滑雪的勇氣,也失去了滑行時的快樂。
白色的雪,像怪獸的皮毛一樣,其實是個美麗的陷阱。
冬眠的怪獸翻了個身,張開口,把舅舅吞進去了。
他好像也被吞進去了。
媽媽說不再允許他滑雪的時候,他也鬆了口氣。
太好了,他是因為媽媽的原因才不滑雪的,沒有對不起舅舅。
哪怕他說過,希望能成為和舅舅一樣的滑雪運動員。
哪怕他說過,滑雪時的舅舅最帥氣了。
哪怕他說過,最喜歡的運動就是滑雪了。
但是,到此為止就可以了。
莫辭風的故事講完了。
他沒有看聞有喬,仰起頭,看向天空中的煙花,聲音有些艱澀。
“你覺得,他會怪我嗎?”
“……舅舅會傷心的。”聞有喬說道。
莫辭風猛地轉頭看向她:“你、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不,我的意思是……”
聞有喬坐在欄杆上,低頭看著他的眼睛。
“看著自己疼愛的孩子,因為自己鐘愛的運動而感到痛苦,他會傷心的吧。”
她歎了口氣:“明明一開始,隻是希望你快樂而已。”
向你分享他的愛好,向你分享他為之熱愛的事業和理想,都隻是希望你也能從中感到喜悅。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令你感到悲痛,那麼他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他帶你體驗這一切,並非是抱著希望你繼承他理想的期待——隻是因為他愛你。”
聞有喬的身子微微向後仰:“如果你因此覺得恐懼,他也許更希望你不要繼續滑下去了。”
莫辭風怔怔地和她對視。
是嗎?
他……是這麼想的嗎?
聞有喬翻下欄杆。
“不過,僅代表個人想法。如果他的想法跟我一樣,那麼……”
“比起怪你,他應該更責怪自己吧。”
怪自己沒有早早跟孩子說清楚,這是一項怎樣危險的運動。
怪自己不夠謹慎小心,因此給孩子留下了心理陰影。
但是。
滑板也好,滑雪也好,世界上任何一項運動也好,不管如何熱愛它們,如何為之奮鬥,終究隻是挑戰者們自己的事情。
與旁人又有何相乾?
她不會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彆人,她覺得莫辭風的舅舅應當也不會。
莫辭風終於笑了。
他揚起眉毛,開玩笑道:“咱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努力克服恐懼,不要讓舅舅失望啊!’這種話。”
聞有喬也跟著笑了:“你不就正在乾這種事嗎?為難自己,給自己強加一些幻想什麼的……”
莫辭風:“……才沒有!”
煙花表演進入了短暫的休息階段,天空又恢複成靜謐的夜色。
“還有,我要補充一點。”
她邁步向著來時的方向折返。
“抱著‘為了誰而滑雪’這種心態的人,以及,無法克製恐懼的人……”
她回過頭,注視著莫辭風。
“——是絕對不可能成為職業選手的。”
很冷酷的眼神。
……但也充滿了柔情。
奇異地,和多年前那個回憶中的眼神重合了一瞬。
那麼耀眼,那麼冰冷,像是在冰原上燃燒的火焰。
莫辭風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