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裡萬籟俱寂,唯有重新燃起的小小火堆發出微弱的、令人心安的劈啪聲,以及一深一淺兩種呼吸聲。
幽原本銳利如冰的眼神,在確認遠方威脅並未靠近後,逐漸被一種更深邃的沉靜取代。
他靠在草鋪上,火光跳躍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搖曳不定的陰影。
那雙深邃的黑色獸瞳如同浸透了夜色的寒潭,沉沉地落在角落裡那一小團雪白的毛球上。
雲初是真的累壞了。
小小的胸腔隨著深沉的呼吸微微起伏,緊閉的眼瞼下,金色的眼珠似乎停止了不安的轉動,長長的白色睫毛在火光中投下柔軟的陰影,像覆蓋了一層細雪。
蜷縮的姿態是她唯一的防禦,仿佛要將自己完全埋進石頭和黑暗的保護裡。
那份脆弱和毫無防備,在這危機四伏的森林深處,顯得如此不合時宜卻又刺眼。
時間在靜謐中流淌。
幽的目光從那團白色上移開,落到她裹著藥草的前爪上。他剛才的處置是及時的、有效的,但……不夠完美。
森林夜晚的濕氣很重,草葉包紮久了可能會適得其反。
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幽那龐大的身軀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般緩緩站起。
他巨大的腳掌踏在冰冷粗糙的石麵上,卻奇跡般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高大的身影遮蔽了角落僅有的火光,投下濃重的黑暗,但他靠近的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謹慎,仿佛靠近的不是一隻小兔子,而是一觸即碎的易碎品。
他在雲初身邊停下了腳步,蹲下身。
篝火的微光從側麵勾勒出他緊繃的流暢肌肉線條和專注的側臉輪廓。
他伸出那隻布滿厚繭、曾經輕易提起她的巨大手掌,動作卻輕柔得不可思議。
指尖撥開她蜷縮在胸前的前爪上纏繞的草葉,粗糙的指腹小心地、極其輕微地觸碰了一下敷藥的部位邊緣——藥草已經凝結,傷口邊緣的紅腫似乎微微消退了些。
幽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還不夠快。這孱弱的小東西需要更好的休息,需要一個真正能保持乾爽的環境,而不是冰冷堅硬的岩石角落。
或許……該把她挪到離火堆更近一點、乾燥些的地方。
就在他的手小心地、如同捧起一片羽毛般,再次嘗試將雲初托起的前一刻——幾乎在他寬厚的掌心剛剛接觸到她身下乾燥草葉的瞬間,睡夢中的雲初發出一聲模糊的、極其細弱的嚶嚀。
她的頭原本緊緊抵著冰冷的石壁,此刻卻微微調整了方向,像初生的幼獸追尋母體的溫暖般,柔軟的、帶著細密絨毛的鼻尖無意識地蹭了蹭他因檢查傷勢而懸在那裡的、微涼的手背。
這個微小到幾乎不可察的親昵動作,卻讓幽的整條手臂,乃至整個身體瞬間凝滯!
那冰冷的黑色獸瞳猛地收縮,周身淩厲如刀削石雕般的氣息有一刹那的繃緊,連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篝火的微光在他僵硬的側臉上不安地跳動。
片刻的死寂後,他沒有後退,也沒有再觸碰。
高大的身軀隻是緩緩直起,像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孤峰。
他走到一旁,月光恰好從洞口狹窄的縫隙擠進來一絲,落在他身上。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剛被“侵犯”過的、還殘留著一點細微奇異觸感的手背,隨即目光沉靜地投向洞外更深沉的黑暗。
篝火的光亮隻能照亮很小一片區域。
黑暗中,光影毫無預兆地開始無聲流轉,巨大的輪廓一陣模糊的湧動與微光閃爍。
再清晰時,洞口月光映照之處,已不見那個高大沉凝的男人,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靜臥的巨狼。
蓬鬆而濃密的黑色毛發仿佛吸收了周圍的所有光線,深邃得如同夜色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