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伯伯,您見多識廣,年輕時亦曾遊曆四方,而且掌握著多種藥方和一些奇異之法…依您看,世上是否存在某種方法,可以讓人改頭換麵,模仿他人到足以亂真的地步,甚至連身邊親近之人一時都難以察覺?”
封之絎聞言,深邃的目光中隱約閃過一絲了然,他緩緩放下撫須的手,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道:“小姐此問,確切中要害,方才老朽一直在想…若說完全模仿一人,要做到形神兼備,瞞過眾人…我能想到的,便隻有這一種方式…”
“封伯伯,不知是哪種?”楚瀟瀟的眼中閃爍著期盼的目光,不論這種可能性有多大,但有總比沒有要強。
“小姐,你身為仵作出身,又隨天陀巫師學習數年,而後遍閱神都九寺五監的卷宗,難道就沒有發現在一些古籍野史中,記載有一種名曰‘易容’之秘術嗎?”
“易容術…”楚瀟瀟小聲呢喃著,腦海中恍若閃過一絲碎片,但十分模糊,不清晰,一時間還確實有些想不起來。
而李憲、沈括、趙鐵鷹三人已經屏住呼吸,三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封之絎,等待著他的解釋。
封之絎歎了口氣,“老夫年輕時,曾經隨一商隊遠赴西域,甚至到過更遠的天竺,在那片土地上流傳著一些古老的奇詭技藝,其中便有這種‘易容’之法,並非市井戲法那般簡單的塗抹胭粉,改變發型胡須,這等高明的易容術,足以重塑一個人的麵容骨相。”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當時所見過的情形,同時思考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能顯得不那麼驚世駭俗:“據一些殘破的梵文典籍以及西域古老傳說記載,最為逼真,也最為…隱秘的易容手段,乃是製作‘人皮麵具’!”
“人皮麵具?”李憲倒吸一口涼氣,光是這個名字就讓人不寒而栗。
沈括和趙鐵鷹也是臉色一變,“唰”地一下變得煞白。
“是的,王爺…”封之絎語氣愈發沉重了起來,“取特定年齡,膚質相近之人的整張麵皮,經過極其複雜的工序,還需要在秘密調製的藥水中浸泡、鞣製、打磨…最終製成薄如蟬翼,卻彈性韌性極佳的一張‘麵具’…在這張‘麵具’上,人臉的肌膚清晰可見,再由精通此道者,根據目標人物的麵容特征,進行精細的修飾、著色,甚至將毛發也弄在上麵…戴上之後,能與佩戴者的臉型輪廓高度貼合,若非極其親近之人細細觸摸查驗,或者麵具本身出現破損,幾乎難以分辨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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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李憲,解釋道:“王爺,若那替身佩戴著如此精良的‘人皮麵具’,又經過長期模仿,將郭榮的言行舉止、聲音語調、甚至一些小的習慣性動作都刻入骨髓,那麼,他在短時間內與您交談,應對軍務,提及一些私密話題,是完全可能做到的…因為他扮演的,就是‘郭榮’這個角色,他必須熟知郭榮的一切。”
這時,楚瀟瀟赫然抬起頭,眼中精光大作,“封伯伯,我想到了,當年我隨師父天陀巫師在西域學習,曾經在《異物誌》中看到過相應的記載‘…龜茲國有幻師,能剝死囚麵皮,浸以駝淚、硇砂、赤鹽,曝乾後薄如蟬翼…遇事則溫水展覆,頃刻易容…然其法酷烈,施術者多不得善終,故西域亦視為邪術…’”
“對,小姐說的沒有錯…”封之絎接過話茬,“天竺僧伽摩羅所傳《幻麵經》雲:‘欲易他人容,先以熱湯敷麵,使毛孔開張…取秘製人皮覆之,以金針定其輪廓,用魚膠粘合發際…待三刻,則麵皮與肌理相融,喜怒哀樂皆如本相…惟喉間凸骨、耳後三寸難以儘掩,明眼人或可識之。’所以,如果這個郭榮真的是用了‘易容術’,那一定還有一個和他比較相近的人存在於大營中。”
而就在這時,沈括聽到封之絎解釋完“易容術”後,忽然想到了三年前發生在涼州大營的一件事。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大小姐,王爺,經封老這麼一說…我…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一樁舊事,雖然當時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好像這件事似乎有些蹊蹺。”
眾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沈括身上,連氣息較為微弱的趙鐵鷹,也努力睜大了眼睛。
“三年前,也就是碎葉城之戰後的第七年…”沈括努力平複著內心有些翻湧的情緒,語速非常快,生怕遺漏了任何一處可疑的細節。
“那時我雖然被郭榮排擠,但仍舊掌管著斥候營,記得有一次,我去給郭榮送一份並不緊急的普通文書,是關於一批淘汰軍械處理的例行請示。”
他仔細回憶著當時的場景:“我去的時候,他正在校場監督左威衛主力操練,隔著很遠,我就看到他站在點將台上,正在訓斥一名負責陣型演練的遊擊參將,那天的風很大,但他的聲音卻仍然洪亮,隔著老遠都能聽到他的怒罵。”
一邊說著,沈括一邊模仿著郭榮當時的口吻,“我清楚記得,他當時氣得猛地一揮手臂,甚至一腳踢翻了旁邊擺放兵器的木架,發出很大的聲響…這是他治軍時一貫的風格,許多將士都見過,所以卑職當時並未對此有所疑惑…”
沈括說到這裡,眉頭緊緊皺起,臉上疑惑之色越來越濃:“但現在仔細一想,問題就出在這裡。等我按照規矩,將文書交給他的親兵,辦完差事離開校場,在回營的路上…大概是在距離大營十幾裡的一處人跡罕至的河邊,我竟然…又看到了郭榮!”
“又看到了…”李憲忍不住追問,“你看清了,確定是他?”
“王爺,這一點卑職可以確定…”沈括斬釘截鐵地回道,“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他穿著普通的青色布衣,戴著鬥笠,坐在河邊的一塊石頭上垂釣,側對著我…但那身形,還有側臉的模樣,我絕不會認錯…就是郭榮,而且他的神態…非常安詳,與校場上那個殺伐果斷的大將軍簡直判若兩人。”
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自己心中最為疑惑的地方,“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和王爺一樣,總覺得時不時自己看錯了,亦或是他處理完一些軍務後,換了便裝出來釣魚也不是不可能,但等我回到營中,仔細一想,不對啊,時間對不上啊…我離開大營的時候,他還在校場操練兵士,卑職騎著馬也走了有一段時間,他怎麼可能比我更早出現在這裡…”
沈括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聲音帶著一絲後知後覺的顫抖:“我當時隻覺得萬分奇怪,百思不得其解,但最後也隻是以為自己看錯了人,或者遇到了長相非常相似之人,畢竟,事上長得像的人有很多,而且,任誰也想不到堂堂大將軍會有一個替身?此事太過匪夷所思了,我便沒有深究,久而久之也就忘記了…”
“直到剛才,聽到封老先生說起這‘人皮麵具’,又聽到小姐關於替身的推測…”沈括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卑職這才將兩件事聯係起來…我懷疑,我當時在校場上看到的那個脾氣暴躁,嗬斥士兵的‘郭榮’,根本就是替身,而我在河邊看到的那個穿著布衣,悠然自得的垂釣者,恐怕才是真正的本尊…”
沈括這一番話,正重重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雖然也並未有更加直接的證據證明郭榮確實存在替身,但根據眼前的線索推測,至少可以說明,如果楚瀟瀟今日的所有推測都是正確的,那郭榮使用替身則並非臨時起意,也並非為了蒙混過關,防止自己查到一些線索,而是替身這件事,本身也是他們執行軍械走私的關鍵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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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老狐狸…”李憲忍不住咒罵了幾句,“以郭榮這等糙漢子,他萬萬沒有如此縝密的心思,一定是李文遠那個老東西的主意,就是為了在今後的某一天,能夠來一出金蟬脫殼。”
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上來。一個邊軍主帥,竟然長期使用替身,其本尊行蹤詭秘,這背後所圖,絕對不僅僅是貪墨軍餉、走私軍械那麼簡單!這更像是一種……深遠的布局,是為了隱藏某個更大的秘密,或者是為了在某個關鍵時刻,能夠金蟬脫殼!
楚瀟瀟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她原以為順藤摸瓜找到了郭榮和走私案的關聯,也鎖定了幕後指揮這一切的李文遠,可萬萬沒有想到,真正的郭榮竟然一直沒有露麵,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一直隱藏在朝中的神秘靠山…
封之絎長長歎息一聲,“若沈校尉所言屬實…那這郭榮和李文遠兩人,所謀甚大啊…小姐你們想…一個需要長期隱藏真實身份的人,他真正害怕的究竟是什麼?”
趙鐵鷹這時也虛弱地說道,“難怪‘血衣堂’行事如此詭秘,手能伸到邊軍的物資上,還與突厥勾結在一起,那看來…這個命令我的‘三堂主’應該不是李文遠,而是這個藏在暗處的郭榮,他手握兵權,自然更方便做這些事。”
李憲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看向楚瀟瀟,聲音有些乾澀:“瀟瀟…如果真是這樣,我們麵對的…就不隻是一個李文遠和台前的左威衛大將軍了,還有一個我們沒有見過麵的‘郭榮’…”
楚瀟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局勢的確比預想的更嚴峻,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自亂陣腳。
沈括的回憶提供了至關重要的佐證,也讓他們對敵人的認識更加深刻。
“王爺,諸位…”楚瀟瀟的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起來,“雖然敵人比我們想象的更狡猾,隱藏得更深,但這也意味著,我們離真相更近了一步…既然知道了可能存在替身,知道了真正的郭榮可能一直隱藏在涼州某處,那麼,我們的調查方向就需要調整…”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首先,張校尉跟蹤那個從李文遠府中出來的‘郭榮’,至關重要…他可能會帶我們找到真正的郭榮…其次,我們必須重新梳理所有關於郭榮的情報,區分哪些可能是替身所為,哪些可能出自本尊…第三,要加緊對李文遠的監視,隻要他動了,真正的郭榮很可能不得不再次現身。”
她看向封之絎和沈括:“封伯伯,沈叔叔,還需要你們仔細回想,是否還有其他類似的,蹊蹺卻又被容易被忽略的細節…任何一點線索,都可能幫助我們拚湊出完整的真相。”
封之絎和沈括都凝重地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緊張的氛圍中,楚瀟瀟正準備進一步部署…
忽然,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小七刻意壓低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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