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無儘的荒野裡。
目前的畫風就很詭異。
馮亮帶著大部隊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在陸誠腳邊幾米開外,姚勁鬆像一攤爛泥般糊在地上,臉埋進土裡,隻有背部偶爾極其微弱地起伏一下,證明這還沒變成一具屍體。
大幾百的特警、刑警、民警,一個個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肺部像拉破的風箱一樣呼哧作響。
汗水把衣服浸得能擰出水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透支後的蒼白。
為了追上來,他們這幫人幾乎把命都跑掉了半條,體力榨乾了又榨。
可眼前這位“陸爺”呢?
不僅追到了人,甚至還靠著石頭,拿著手機,悠閒聽著歌。
馮亮感覺喉嚨裡堵了一團棉花,上不去下不來。
他看看那連發型都沒怎麼亂的陸誠,再看看地上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姚勁鬆,腦子裡嗡嗡作響。
這特麼……可是姚勁鬆啊。
那個在覃州市反偵察能力極強、手段殘忍、讓警方頭疼了半年的A級通緝犯。
現在就這麼……趴著了?
陸警官你……
能不能對這個難抓的殺人犯有點起碼的尊重?
好歹也要看起來費點勁兒!
幾名特警端著槍小心翼翼地圍上去,槍口死死指著地上的目標。
一名膽大的隊員上前,揪住姚勁鬆的後領,猛地將人翻了過來。
“嘶——”
周圍響起一片整齊的倒吸涼氣聲。
這還是人嗎?
姚勁鬆那張臉腫得像個發麵的饅頭,嘴唇外翻,兩顆門牙不知去向。
關鍵是,他的眼神,渙散、空洞,沒有焦距,感覺像是傻了一般。
不會吧?
陸警官對他做了什麼?
把人家按在地上摩擦了?
是不是下手太狠了點?
太過……太像話了!!
雖然對待這種亡命徒,隻要留口氣就行,但這模樣簡直像是被一群野牛踩過。
馮亮表情古怪地看著陸誠。
陸誠收起手機,站起來拍了拍灰:
“我可沒對他動用私刑,是他自己把自己搞成這樣的,我碰都沒碰他一下。我就最後給了他一巴掌,那是正當防衛。”
正當防衛?
一巴掌能把人抽成這德行?
在場的幾百號警察,臉上整齊劃一地掛著“我信你個鬼”的表情。
但沒人會去較真。
姚勁鬆手上沾著好幾條人命,連幾歲的孩子都不放過,這種畜生,就是被活活打死在這荒原上,大家也隻會拍手稱快。
大家心照不宣。
“水,拿瓶水來!”
話說回來,這次是陸誠單槍匹馬抓到了姚勁鬆,功勞直接拉滿。
他們這一大幫人,隻是拿了個“重在參與獎”。
娘的,咋抓到了重要犯人,感覺如此心酸呢?
那麼多警察,隻摳出了半瓶水,還是喝過的。
在這毒辣的日頭下跑了十幾公裡,誰不是嗓子冒煙?
能摳出半瓶水來,已是不易。
馮亮遞給陸誠,後者卻搖了搖頭:“我不渴,剛喝過。”
地上的“爛泥”突然蠕動了一下,喉嚨裡擠出乾裂的音節。
那聲音粗糙得像兩塊砂紙在摩擦。
馮亮看了一眼不像個人的姚勁鬆,讓人拿水過去補點血量,彆噶了。
“呐!沒死就起來喝口水!”
一名警員沒什麼好臉色,他們這一大幫人追了半天,水都不夠喝,還要喂你這個罪魁禍首。
他一臉不情願,嘟囔著走過去,擰開瓶蓋。
瓶蓋開啟的輕微聲響,在姚勁鬆耳中仿佛天籟。
他艱難睜開眼,看見水瓶拿到自己麵前,突然,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無聲哭了起來。
搞得一幫警察麵麵相覷,心說這個姚勁鬆不是很囂張、狂妄麼,怎麼現在流馬尿成這樣?
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尊嚴掃地的崩潰?
沒人關心。
這個曾經囂張跋扈、把警方視若無物的姚勁鬆,此刻就像一條被人打斷了脊梁的野狗。
殺人誅心。
陸誠這小子,到底對這家夥做了什麼?
……
返程是一場浩大的工程。
普通的警車根本開不進這種亂石嶙峋的荒野。
馮亮用衛星通訊設備,聯係到了省廳,派來了那種底盤高、大輪胎的半皮卡式越野車支援。
大幾百的警力啊,十二輛越野車,來來回回拉了好幾趟,才把所有人和警犬,拉到了外邊的大馬路上。
為了追捕姚勁鬆,可算是費勁了周折。
可結果是,人是場外支援的大神,陸誠抓到的!
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剛打完一場局部戰爭。
可實際上,這幾百號人、幾十輛車,忙活了大半天,僅僅是為了給陸誠一個人打掃戰場。
不是,你那麼牛逼早說啊,為什麼不早說?讓你一個人去追捕人得了唄!
可以省去多少警力資源啊!
吃了先前不知道的虧,馮亮心中如是想著。
這種巨大的落差感,讓撫昌市的警察們,這一路都沉默不語。
路上,姚勁鬆被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精神緩和了一點。
但他已沒有了被抓之前的那種氣勢和韌勁兒,整個人好似被一下子擊垮了。
於是,大家都紛紛好奇,陸誠追姚勁鬆的過程,到底發生了什麼。
馮亮讓一個精通犯人心理的老刑偵,簡單詢問了姚勁鬆。
這一問,姚勁鬆的回答,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姚勁鬆靠在車窗上,眼神呆滯地看著窗外飛逝的荒草。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回答,那眼神裡沒有仇恨,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不是人。”
“???”
這話讓車裡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怎麼個事兒?
姚勁鬆的聲音很輕,帶著顫抖,“他沒跑。他在走。”
“什麼意思?”
“我跑得肺都要炸了……他就在後麵走。兩百米……一直就是兩百米……”
姚勁鬆慘笑一聲,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不管我怎麼跑,回頭都能看見他在那兒溜達……像遛狗一樣……”
車廂裡死一般的寂靜。
陸誠他是真狠呐!
在這片連野兔都能跑斷腿的爛石灘上,把一個體能處於巔峰狀態的亡命徒活活“溜”廢了?
把人當狗遛!
這得是什麼樣的體能儲備?
這得是什麼樣的心理壓迫力?
陸誠這樣一搞,顯得他們撫昌市警方看起來很差差勁啊!
馮亮坐在後車,聽著對講機裡傳來的彙報,苦笑著搖了搖頭。
媽的!
姚勁鬆溜他們上千號警察,從山林溜到荒郊!
而陸誠卻輕鬆把姚勁鬆溜!
老虎棒子雞?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這過程真是沒眼看,隻能慶幸結果是好的,抓到了惡名昭著的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