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牛肖強散了一會步就回家睡覺了,那時候其實還早,九點不到,以前牛肖強是很少睡這麼早的。
古得芳見牛肖強那麼早睡了,也跟著上床向牛肖強求歡,她怕牛肖強睡著了就歡樂不成了。
牛肖強也很順從讓古得芳達到了目的,他不想跟古得芳囉嗦,隻想早點完成任務後進入夢鄉。不要讓古得芳影響他做夢。
夢裡那座開滿映山紅的山崗,陽光是蜂蜜色的,暖融融地淌下來,把每一片花瓣、每一寸草葉都鍍得毛茸茸。
牛肖強覺得自己輕快得像二十郎當歲的小夥子,白襯衫的領口敞著,山風帶著不知名的花香直往懷裡鑽。
林紅霞就走在前麵半步遠,兩根烏黑油亮的麻花辮垂在肩頭,辮梢隨著她的步子,一下一下,輕輕掃過洗得發白的藍布衫子。
他看不見她的正臉,隻看得見她微微泛紅的耳垂,像半透明的玉。“紅霞……”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微微發顫的沙啞,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光是吐出這兩個字,心口就像被什麼東西漲滿了,又酸又甜。前麵的身影停住了,慢慢地轉過來。就在那張記憶裡模糊了千百遍、此刻卻異常清晰的臉龐即將完全呈現時,一陣尖銳的、撕裂般的疼痛,猛地從他左耳朵根炸開!蜂蜜色的陽光、開滿花的山崗、林紅霞的背影,像被一盆滾開的沸水兜頭澆下,瞬間褪色、扭曲、蒸發。
“哎——喲!”牛肖強慘叫一聲,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溫暖的被窩裡硬生生薅了起來。
天還沒大亮,房間裡灰撲撲的。老婆古得芳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胖臉,取代了夢裡林紅霞的側影,填滿了他整個視野。
她粗壯的手指鐵鉗似的擰著他的耳朵,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睡睡睡!就知道挺屍!林紅霞?叫得真親熱啊!老娘讓你做春夢!讓你叫那個騷狐狸精!”
古得芳的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聲音又尖又利,像鈍刀子刮著鍋底。耳朵上火辣辣的疼,心裡頭那點好不容易攢下的、溫存了半宿的甜夢,被攪得稀碎。
一股邪火“噌”地頂上了牛肖強的天靈蓋。五十歲了,他在這婆娘手底下忍氣吞聲了大半輩子,單位裡是曾經依賴老丈人的關係從科員到股級、到副科、再到正科,然後是副處、仗著頭上的頭銜,他在外麵也威風過,但回到家卻連大氣都不敢喘。
可今天,就在剛才,他差一點就碰到林紅霞的手了!“撒手!”牛肖強猛地一甩頭,想把耳朵從那隻肥手裡掙脫出來。古得芳顯然沒料到一向逆來順受的丈夫敢反抗,愣了一下,隨即更加暴怒,另一隻手掄圓了,“啪”一聲脆響,結結實實扇在牛肖強臉上。
“反了你了!敢跟老娘強嘴?我讓你撒手!”臉上先是麻木,隨即是針刺般的疼。這一巴掌,把牛肖強最後一點猶豫也打沒了。
他瞪著眼前這張橫肉堆積、因常年抱怨而嘴角下垂的臉,再對比夢裡那張清秀的、帶著羞澀紅暈的臉龐,幾十年積壓的委屈、不滿、
怨恨,像火山一樣爆發了。
“我讓你打!”牛肖強吼了一聲,聲音是自己都沒料到的嘶啞和凶狠。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抬手也揮了過去。
“啪!”聲音沒有古得芳打他那一下響亮,甚至有點悶。但古得芳徹底傻了。她捂著自己的胖臉,眼睛瞪得像銅鈴,像是看見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結婚二十多年,這是牛肖強第一次還手。
“你……你敢打我?牛肖強!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我跟你拚了!”古得芳愣怔之後,是殺豬般的嚎叫,張牙舞爪地撲上來,又要去抓撓他的臉。
牛肖強這次有了防備,一把攥住她兩隻胖手腕。古得芳雖然胖,力氣也大,但牛肖強畢竟是個男人,盛怒之下,竟也把她死死摁住了。
兩人在床上扭打在一起,被子被踹到地上,枕頭也飛了,床單皺成一團。“拚?我拿什麼跟你拚?我這條命都快被你磨沒了!”牛肖強喘著粗氣,眼睛血紅,“古得芳,我告訴你!我受夠了!早就受夠了!”
古得芳被他吼得又是一愣,掙紮的力氣小了些,隻是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瞪著他。牛肖強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因為用力而漲成紫紅色,油光滿麵,嘴角還沾著點昨晚睡覺時留下的涎水痕跡。他心裡湧起一股巨大的厭惡和悲哀。
就是這個人,這個潑婦,用無休止的嘮叨、謾罵、控製,把他活生生捆了幾十年。他想起夢裡那片映山紅,想起林紅霞那句沒來得及
聽清的軟語,再看看眼前的現實,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湧了上來。
他猛地鬆開手,把古得芳往後推了個趔趄,自己跳下床,赤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指著她:“你不是問我叫誰嗎?好!我告訴你!我叫了林紅霞!我高中時候就喜歡的林紅霞!我夢裡想的也是她!”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扔出去的一塊石頭:“我牛肖強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娶了你古得芳!我從來沒愛過你!一天都沒有!我心裡裝的,自始至終,都隻有林紅霞!隻有她!你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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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瞬間死寂。古得芳不罵了,也不哭了。她像尊泥塑似的僵在床上,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變得慘白。
她呆呆地看著牛肖強,好像沒聽懂他的話,又好像每個字都聽懂了,化成了釘子,釘進了她的心口。
過了足足有一分鐘,或者一個世紀那麼長。古得芳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吸得又深又長,好像要把房間裡的空氣都抽乾。然後,她發出一種不是哭也不是笑的、怪異的嗚咽聲,踉踉蹌蹌地爬下床,鞋也沒穿,直接衝出了臥室。
牛肖強喘著粗氣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吼出那些話,他有一種虛脫般的輕鬆,但隨即而來的,是更深的不安和茫然。
他聽到外麵客廳裡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哐當哐當,不知道古得芳在乾什麼。他懶得去管。他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天光已經
大亮,刺得他眼睛發疼。
樓下傳來早點攤的叫賣聲,自行車的鈴聲,新的一天毫無新意地
開始了。他的好夢,他小心翼翼珍藏了半輩子的那點念想,徹底碎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客廳裡傳來凳子拖動的刺耳聲音,緊接著,是一種奇怪的、沉悶的掙紮聲。
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腦海。牛肖強心裡咯噔一下,猛地轉身衝了出去。客廳裡,景象讓他頭皮發麻。餐桌旁那把結實的實木椅子被拖到了屋子正中間,椅子上方,粗笨的吊燈鉤子上,掛著一根擰成了股的、平時用來晾曬被單的粗麻繩。古得芳肥胖的身體正懸在半空,兩隻腳離椅子麵有半尺高,徒勞地蹬踹著。
她的臉已經憋成了青紫色,舌頭微微伸出,喉嚨裡發出可怕的“嗬嗬”聲。她真的上吊了!牛肖強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地想衝過去把人抱下來,可腳像被釘在了原地。就在這遲疑的一兩秒鐘。“哢嚓!”一聲並不響亮、但在此刻寂靜的清晨裡顯得格外清晰的斷裂聲。
是那根麻繩。它承受不了古得芳將近兩百斤的體重,從中間硬生生繃斷了!“砰!”重物墜地的悶響。
古得芳像一口裝滿糧食的麻袋,結結實實地砸在地板上,甚至能感到樓板都震動了一下。
她癱在那裡,一動不動,隻有喉嚨裡還在發出不連貫的、痛苦的抽氣聲,脖子上是一道刺目的紅痕。
牛肖強站在原地,沒動。他怔怔地看著地上那一大灘狼狽的、還
在微微抽搐的肉體,又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上那個空蕩蕩的、還在微微
晃動的吊燈鉤子,以及斷成兩截、軟塌塌垂下來的麻繩。
繩子斷了。這胖女人,連死,都死得這麼……這麼不堪,這麼具有諷刺意味。一股說不清是悲涼還是滑稽的感覺,像冰冷的潮水,緩緩淹沒了牛肖強。
他這五十歲的人生,他這忍氣吞聲的婚姻,他這昨夜那個美好易碎的夢……一切的一切,是不是也像這根繩子?外表看著還行,內裡早已不堪重負。輕輕一壓,就斷了。地上,古得芳開始發出壓抑的、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天,徹底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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