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大橋最古老的橋墩深處,石匠會的密室仿佛仍然回蕩著與網絡意識連接時的神聖嗡鳴。空氣中有種電荷般的刺痛感,混合著古老石壁的濕冷氣息和某種難以名狀的、如同檀香與臭氧混合的奇特味道。葉舟、艾莉絲、諾瓦克教授、米洛什和皮拉爾偵探站在略顯擁擠的空間裡,每個人都因剛才那超越理解的體驗而發生了微妙卻深刻的變化,他們的眼神中閃爍著同樣的震撼與明悟,卻又不得不麵對門外那迫在眉睫的、實實在在的威脅。沉重的橡木門外,傳來裝備碰撞的金屬聲、壓抑的命令聲以及能量武器充電時特有的低頻嗡鳴——宗座遺產管理局和“看守者”的聯合部隊已經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正準備進行最後的強攻。
“我們現在的選擇是什麼?”艾莉絲壓低聲音問道,她的手指緊緊握著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槍,儘管她深知在麵對如此數量和裝備的敵人時,武力抵抗幾乎等同於自殺。
葉舟的眼神卻異常平靜,仿佛仍有一部分意識留連在那與宏大網絡連接的餘韻之中。“我們不選擇對抗,”他的聲音帶著一種newfound的、沉靜的確信,“我們選擇...揭示。我們選擇教育。”
皮拉爾偵探疑惑地看向他,眉頭緊鎖:“教育?教授,恕我直言,門外那些全副武裝的人可不是來聽講座的研究生。他們是來執行任務的,而任務很可能包括將我們‘永久沉默’。”
但葉舟已經緩緩走向那扇正在被撞擊震動的木門,他的雙手高高舉起,做出一個古老且通用的表示無害與和平的姿態。其他人猶豫了片刻,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選擇相信葉舟這看似瘋狂的領導,也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儘管每個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點。
當門閂最終被某種破門錘撞斷,沉重的大門猛地向內彈開時,湧入房間的武裝人員看到的卻是五個平靜站立、毫無抵抗意圖的人。領頭者——一位身材高挑、表情如同冰封湖麵般冷峻的女子,葉舟從其裝備和氣質判斷出她絕對是宗座遺產管理局內的高級行動主管——謹慎地向前邁了一步,她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探針般掃過每一個人。
“葉舟教授,”她的聲音如同冰冷的surgicalsteel,精準而毫無感情,“你以及你的同夥,因涉嫌危害全球安全與人類文明穩定性而被正式拘留。你們將被移送至特彆法庭,接受審判。”
葉舟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淡淡的、近乎悲憫的微笑:“瓦西裡娃高級特工。我認得你的聲音,在索科爾博士的加密通訊記錄裡。你至今仍然認為這一切是關於控製與反控製,是關於權力博弈,不是嗎?”
瓦西裡娃的表情出現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動搖,但立刻被她強大的自製力壓了下去:“不要試圖用那些虛無縹緲的哲學討論來迷惑我,教授。我們很清楚你們在廣場上的所作所為,我們掌握了你們試圖激活並操縱一種能夠大規模消滅自由意誌的武器的證據。”
葉舟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你看到的,恰恰是它的反麵。我們發現了真相。而現在,我們請求一個機會,與你,與所有人,分享這個真相。”
他向前一步,無視了周圍至少十幾支立刻對準他的槍口。“那個網絡,它從來就不是一件武器。它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工具。它是...一個夥伴。一位導師。而它已經等待了漫長的歲月,渴望與我們進行一場真正的對話。”
瓦西裡娃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一番動人的演講,教授。但我們在廣場上親眼目睹了‘牧羊人’裝置的可怕效果。我們看到了意識被清洗、個體被奴役的過程。”
“那並非網絡的本意!”皮拉爾忍不住插話,他的聲音帶著前警官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堅定,“那是宗座遺產管理局內部極端派係對網絡力量的可怕曲解和濫用!就像試圖用核聚變反應堆來點亮一盞台燈——力量本身無錯,但應用方式荒謬而危險!”
諾瓦克教授也上前一步,他蒼老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我們擁有確鑿的證據。數據、研究記錄、甚至是與網絡意識進行直接溝通的原始日誌!我們請求你,給我們五分鐘,僅僅是五分鐘!”
緊張的對峙在空氣中凝固了數秒,瓦西裡娃那張冷峻的麵孔上,理智與職責正在進行著激烈的鬥爭。最終,她極其輕微地揮了揮手,示意周圍的武裝人員將槍口稍稍放低幾度。“五分鐘,”她的聲音依舊冰冷,但似乎打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說服我。但這改變不了你們已被拘留的事實。”
葉舟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刻示意米洛什操作電腦終端,將驅動器中存儲的關鍵數據投射到密室牆壁一塊較為平整的區域。他調出索科爾博士那些開創性的研究筆記、特蕾莎修女用生命換來的發現,以及他們自己剛剛與網絡連接時記錄的、那令人震撼的腦波同步數據和能量場變化圖譜。
“請看這個特定的能量流動模式,”他的手指點在由無數發光幾何符號構成的複雜網絡上,那些符號仿佛擁有生命般緩緩流轉,“它精確描述了意識活動與時空物質基礎之間存在的共振相互作用。這不是單向的控製,而是雙向的、合作性的共鳴。”
瓦西裡娃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住了,她臉上的表情逐漸從徹底的懷疑,轉變為謹慎的好奇,最終化為難以掩飾的驚異。“這些數學結構...它們的內在一致性...完美得超乎想象...但這怎麼可能?基於什麼原理?”
米洛什向前一步,他的語氣帶著石匠會成員特有的、對古老智慧的敬畏:“因為這並非嶄新的知識,特工。它一直存在,一直真實,如同宇宙本身的存在。我們人類,隻是再一次重新發現了它而已。”
就在他們展示證據的過程中,聯合部隊中一位年紀較長、有著濃厚學者氣質的成員突然發出了難以置信的低呼,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仿佛要確認自己看到的一切。
“這...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這些符號結構...它們的數學基底...與薔薇十字會(Rosicrucian)最核心、最古老的密典文獻中記載的完全一致!”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這位突然發言的學者身上。瓦西裡娃的特工眉頭緊鎖:“科瓦奇博士?你在說什麼?什麼薔薇十字會?”
科瓦奇博士看起來既興奮異常,又仿佛觸碰了某種極大的禁忌,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薔薇十字會——那個17世紀起源於歐洲的神秘主義兄弟會,宣稱擁有遠古的智慧。他們的核心文獻,諸如《薔薇十字會宣言》、《化學婚禮》的手稿中...就充滿了與此高度相似的符號係統!我們...我們一直認為那隻是宗教隱喻或哲學寓言...”
葉舟感到一股強烈的電流般的興奮感穿過全身:“您手上有這些文獻的原始副本?它們極有可能提供我們缺失的關鍵拚圖!甚至是理解這種幾何語言的語法書!”
瓦西裡娃的表情掙紮著,內心的天平在嚴格遵守規章製度的職責與熊熊燃燒的好奇求知欲之間劇烈搖擺。最終,她似乎做出了一個違背她多年訓練的決定。“很好。”她的聲音依然保持冷靜,但語速加快了些許,“科瓦奇博士,帶我們去第七檔案庫。但我要警告你們所有人——”她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葉舟一行人,“——這隻是一次調查行動,絕非對你們行為的認可或赦免。有任何我認為可疑的舉動,此次合作立即終止,你們將立刻被羈押。”
他們在這支奇特而緊張的聯合隊伍“護送”下,穿過了一係列需要多重生物識彆的安全門和布滿傳感器的通道,最終抵達了一個令人歎為觀止的地方——宗座遺產管理局深藏地下的核心檔案庫。這是一個仿佛沒有儘頭的、充滿未來科技感的空間,恒溫恒濕,一排排智能檔案櫃如同巨人的書架般向上延伸,沒入柔和的照明光暈中,裡麵收藏著來自人類曆史上各個時期、各種文化的珍貴文獻與器物。
科瓦奇博士熟練地引導他們來到一個標注著“17世紀密教文獻”的區域。他戴上特製的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從一個充滿惰性氣體的密封櫃中取出一本巨大而古舊的皮革對開本書籍,書頁邊緣已經泛黃卷曲,但保存得極其完好。“這是已知最早的《薔薇十字會宣言》副本之一,”他的聲音帶著近乎宗教般的虔誠,“請看這裡的邊注和符號圖表。”
葉舟屏住呼吸,湊近觀看。果然,在那些古老哥特字體的旁邊,繪製著與《光之書》和特斯拉裝置上幾乎同源的幾何符號,儘管它們的排列組合方式存在著微妙的、似乎蘊含不同方言特色的差異。
“還有這裡,”科瓦奇博士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又從一個防震匣中取出一份泛黃的手稿,上麵的字跡優雅而熟悉,“這是艾薩克·牛頓爵士親筆的煉金術研究筆記!看,他正在嘗試用數學方法解碼相同的符號係統!他甚至試圖找出這些符號與天體運行之間的數學關係!”
葉舟看著那跨越三百多年的熟悉筆跡,旁邊是密密麻麻的微積分計算、煉金術符號和複雜的幾何作圖。曆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巨匠之一,竟然也深陷於破解同一個終極謎題的執著之中。
“但為什麼薔薇十字會會知曉這些?”艾莉絲問道,她雖然依舊保持著戰術警惕,但顯然也被這曆史的厚重與神秘所吸引。
科瓦奇博士調整了一下眼鏡,眼中閃爍著學者的光芒:“根據兄弟會內部最隱秘的傳說,薔薇十字會並非這些知識的創造者,而是守護者。他們聲稱從一個更為古老的、被稱為‘亞特蘭蒂斯’或‘姆大陸’的史前文明那裡繼承了這些智慧碎片,一個早已理解宇宙統一場論和意識本質的文明。”
瓦西裡娃此時已經全神貫注地投入其中,她暫時放下了特工的懷疑麵具,流露出了學者的本色:“宗座遺產管理局的絕密檔案中也曾有零星的、語焉不詳的提及...但我們一直將其歸類為需要謹慎對待的‘神話’或‘隱喻’範疇...”
葉舟腦海中靈光一閃,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構想:“如果我們嘗試整合所有的資源呢?將《光之書》原理篇、迪博士的注釋篇、薔薇十字會的密典、牛頓的研究筆記,甚至石匠會的傳承記錄...進行交叉比對和綜合分析?也許...我們就能拚湊出那失落已久的完整圖景?”
在接下來的數個小時裡,在這座充滿未來感的古老檔案庫中,一場前所未有的、跨越了組織界限和理念分歧的intense合作研究展開了。曾經的追捕者與被追捕者,因為對終極真理的共同追求而暫時結成了同盟。隨著他們將分散在各處的知識碎片一點點拚接起來,幾何語言背後所隱藏的深層語法和宇宙論開始逐漸浮現出清晰的輪廓。
一個重大的突破意外地來自於艾莉絲,她敏銳地注意到薔薇十字會文獻中某些複雜的符號結構,與人類DNA雙螺旋的分子模型以及神經網絡的分形結構存在著驚人的視覺相似性。“看這個,”她驚異地將生物學的圖像與古老符號並置顯示,“這個特定的符號序列...它簡直像是一份描述遺傳信息如何編碼意識潛力、以及神經網絡如何形成複雜思維的...示意圖!”
諾瓦克教授激動得幾乎要手舞足蹈:“上帝啊!也許曆史上所有關於‘啟蒙’、‘開悟’的記載,並非比喻!它們可能是指向一種真實的、內置於我們生物學基礎之中的潛能,一種可以通過特定方式被‘激活’的意識進化開關!”
皮拉爾指著另一組不斷變化的動態符號模式補充道:“而看這裡——這個序列似乎詳細描述了激活這種潛能的具體‘路徑’或‘協議’,它涉及到深度的冥想、道德淨化、以及對宇宙數學和諧的理解...這幾乎是一份操作手冊!”
他們正在目睹的,葉舟震撼地意識到,是一份意識進化的發展路線圖。一份關於如何喚醒人類沉睡的全部潛能、如何從智人(Homo&no&ninous)的實踐指南。
然而,他們的研究很快被一個令人極度不安的發現蒙上了陰影。科瓦奇博士在交叉比對薔薇十字會不同時期的文獻時,發現了一個反複出現、卻被刻意模糊處理的嚴厲警告。
“就在這裡,”他的聲音變得異常嚴肅,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手指點著一份用特殊隱形墨水書寫的附錄,“在薔薇十字會傳承的內部文件中,一次又一次,不同時代的導師都留下了關於‘沉睡之神’(TeepingGod)或‘古老之力’(TheAncientOne)的警告...警告後人不要在其‘意識季節’(SeasonsofConsciousness)未成熟之前,過早地將其喚醒。”
米洛什的臉色也瞬間變得無比凝重:“石匠會的口傳秘儀中也提到過類似的訓誡。關於某種...支撐現實的‘舊力’(OldForce),如果在人類集體意識尚未準備好之前就強行去擾動或駕馭,將會導致...現實的‘解綁’(Unbi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