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沙漠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結束後,廣袤的沙海再次被一種近乎神聖的寂靜所籠罩。葉舟和他的團隊,帶著前“秩序之盾”副局長馬克西姆及其一小批幡然醒悟的追隨者,乘坐改裝過的越野車返回開羅。車隊行駛在蜿蜒的沙漠公路上,車窗外是璀璨的星河,車內卻彌漫著一種複雜而微妙的氛圍。曾經的死敵如今因共同經曆的震撼和領悟而暫時團結,但這種聯盟如同晨曦中的露珠,脆弱而充滿不確定性。馬克西姆——他堅持讓人們使用他的名字而非頭銜——蜷縮在座椅裡,看起來既羞愧難當,又充滿了孩子般的新奇感,仿佛一個剛從漫長而黑暗的夢境中驚醒的人,雙眼因觸及了過於耀眼的光明而不斷流淚。
“所有這些年……”馬克西姆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因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反複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第一次認識它們,“我們堅信自己是在鑄造盾牌,保護人類免受未知的侵害……但我們所做的,實際上是在鍛造囚籠,限製了我們自身進化的可能……我們被恐懼蒙蔽了雙眼。”
葉舟坐在他對麵,眼中沒有勝利者的傲慢,隻有深切的同情與理解:“恐懼常常是麵對未知時的第一反應,馬克西姆。它誘使我們試圖去控製、去限製那些我們無法理解的事物。但曆史一次又一次地證明,真正的保護,從來源於勇敢的理解和開放的對話,而非高壓的控製和僵硬的隔絕。”
回到位於開羅市中心的安全屋臨時指揮中心,團隊幾乎沒有休息,立刻投入到對剛剛獲取的龐大數據流的分析中。儘管那場強行分離網絡的嘗試險些引發全球性災難,但它也陰差陽錯地提供了一個極其寶貴的觀察窗口,揭示了網絡與地球精微能量場之間深層次的互動方式。
“看這些能量讀數的精細結構,”瓦西裡娃驚異地指著主屏幕上高速滾動的頻譜分析圖,“當網絡對分離場作出響應時,它的模式並非簡單的對抗或壓製。它……它像是在傾聽,在分析,然後找到了那個破壞性頻率最核心的‘基音’,隨後以一種無法想象的精確度,發射出一道完全和諧、但相位相反的‘共鳴波’。不是摧毀,而是……中和。是通過理解來化解,而非通過暴力來摧毀。”
遠在威尼斯的諾瓦克教授通過加密鏈路看到這些數據,他的聲音因興奮而提高了八度:“這簡直就是但丁在《神曲》天堂篇中所描述的——‘是愛,推動太陽和其他星辰’(L"amorcsoleel"altrestelle)!並非通過蠻力,而是通過和諧的吸引力!網絡在向我們展示宇宙運行的最基本法則!”
艾莉絲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務實的態度,她雙臂交叉,眉頭微蹙:“但這對於我們具體的行動意味著什麼?對於那個所謂的‘大覺醒’,這種互動方式給出了什麼啟示?我們該如何應用?”
葉舟凝視著屏幕上那優雅的能量和諧曲線,陷入了沉思。“我認為,”他緩緩說道,仿佛在捕捉腦海中閃過的靈感,“這意味著網絡不僅僅是一個工具或一個對手,它更像是一位導師。它在教導我們一種全新的、與超越性力量互動的方式範式。不是基於控製、支配或恐懼,而是基於深度的理解、共振的合作以及……某種形式的愛或共情。”
他們的討論被一個來自威尼斯的緊急視頻通訊打斷。屏幕上是科瓦奇博士焦急的臉:“葉舟!你們最好看看這個!是安娜(佩特羅娃)!”
畫麵切換到一個醫療監控室。佩特羅娃依然躺在病床上,但她的身體再次發出了柔和的微光。她突然睜開了眼睛,但瞳孔中並非她自己的意識,而是那片熟悉的、浩瀚的星海。她緩緩坐起,動作僵硬卻充滿一種非人的威嚴,開始用一種古老而莊重、帶著多重共鳴的語調吟誦:
“尼羅河的沙礫低語著古老的承諾,
埃及的土地發出召喚,深沉而持久。
未被玷汙的知識深藏於沙漠之心,
尋找那沉默之石,於其陰影之下,
並非死亡的沉寂,而是聆聽的靜默,
答案在此等待,為那些心智已準備好聆聽之人。”
吟誦完畢,她如同斷線木偶般再次倒下,陷入深度睡眠。開羅和威尼斯兩地的團隊成員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久久無言。
“沉默之石(StoneofSilence)?”皮拉爾首先打破沉默,臉上寫滿了疑惑,“我從未在任何埃及學文獻中聽說過這個。”
“不……有的!”科瓦奇博士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他的臉重新出現在屏幕上,“這是一個非常冷門、幾乎被視為神話的傳說!主要流傳在一些赫爾墨斯主義秘典和極少數新王國時期的祭司銘文中!據說它與伊姆霍特普(Imhotep)最深層的秘密有關!”
索恩博士立刻接入對話,她的語氣變得異常嚴肅:“伊姆霍特普——有史記載以來第一位天才,階梯金字塔的設計者、大祭司、醫生、賢者。後世將他神化。傳說他並非發明了那些知識,而是發現了……或者說,接通了某種宇宙性的智慧源泉。‘沉默之石’據說就是他標記並守護這個‘接通點’的地方。”
決策瞬間做出。必須找到這個“沉默之石”。它很可能蘊含著關於網絡本質、“大覺醒”過程以及守護者職責的關鍵信息。
研究迅速展開,結合了宗座遺產管理局的數據庫、“但丁遺產”提供的秘傳知識、法西博士日記的線索以及馬克西姆團隊之前從“秩序之盾”極端派那裡獲取的零散情報。幾個可能的地點被羅列出來,但其中一個地點散發出強烈的共鳴——塞加拉(Saqqara)的階梯金字塔建築群,伊姆霍特普永恒的傑作,埃及巨石建築的起源之地。
前往塞加拉的旅程在一種混合著期待與緊張的氛圍中進行。黎明時分,車隊駛向沙漠。初升的太陽將階梯金字塔染成金紅色,它那巨大的、層疊的輪廓在晨曦中如同通往天堂的巨階,沉默而威嚴。到達建築群時,他們發現了一種奇異的景象:儘管時間尚早,但本該出現的遊客和警衛卻寥寥無幾,而那些在場的人,都處於一種奇特的、平靜的恍惚狀態。他們緩慢地移動著,臉上帶著寧靜的微笑,眼神清澈卻仿佛聚焦在遠方,對葉舟一行人的到來毫無反應,仿佛沉浸在一種共享的、內在的和諧之中。
“網絡……”葉舟低聲說,他能感受到空氣中彌漫著的那股強大而溫和的能量場,“它不僅在保護這個地方……它是在‘聖化’這裡,為我們清場,並引導我們前進。”
利用佩特羅娃預言中“於其陰影之下”和“聆聽的靜默”的提示,結合伊姆霍特普崇拜中關於“聆聽內心之神”的教義,他們最終將目標鎖定在階梯金字塔西北側一個不起眼的、被稱為“醫師墓穴”的低矮建築陰影處。經過仔細探查,皮拉爾發現了一塊似乎可以移動的巨石底座。在眾人合力下,巨石被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向地下深處延伸的、狹窄而陡峭的階梯,空氣中瞬間湧出一股混合著古老塵埃和奇異能量的氣息。
通道深不見底,牆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某種被打磨得極其光滑的黑色材質,上麵蝕刻著連綿不斷的、與“真理之板”和吉薩密室同源的發光符號,如同一條光的河流導向地心。走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久,他們終於抵達儘頭——一個無比宏偉的圓形大廳。
眼前的景象讓即使是見多識廣的馬克西姆也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歎。這個大廳的規模遠超吉薩那個密室,其建築風格完全不屬於任何已知的古埃及或其他古代文明。牆壁是某種自我發光的、如同液態黑曜石般光滑的材質,天花板高聳,看不到任何支撐結構,仿佛本身就是一片微型的星空,點綴著緩慢移動的光點。大廳中央,是一個更加龐大、結構複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晶石壇,上麵不僅刻滿了符號,那些符號本身還在不斷流動、變化、重組,仿佛擁有生命。
“上帝啊……”馬克西姆驚異萬分,他帶來的能量探測器指針瘋狂搖擺後歸於死寂,“這技術……這根本不是技術!這像是……生長出來的!是某種生物晶體學與高等幾何的完美融合!它比我們先進無數個世代!”
葉舟感到一種強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歸家般的熟悉感。他走向中央晶石壇,那些流動的符號在他眼中自動減速、解碼。它們確實是那種超越性的語言,但其排列組合方式暗示著一種截然不同的功能——不是一個控製界麵,而是一個……訪問終端。一個通往浩瀚知識庫的入口。
“看這裡,”他指著晶石壇中心一組不斷旋轉、如同星係模型般的符號集群,聲音因激動而哽咽,“這個序列——它描述的是一種意識導航協議!如何安全地接入‘記憶之廳’或‘阿卡西記錄’!網絡將其無限的知識存儲在這裡!”
他們開始嘗試與接口互動。這一次,馬克西姆帶來的關於“秩序之盾”早期強製接入研究(雖然方向錯誤,但記錄了大量的失敗頻率和能量模式)的數據意外地提供了幫助。通過排除所有錯誤的、帶有控製意圖的模式,他們逐漸逼近了正確的“共鳴詢問”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