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聽著這些話,嘴角勾了勾,算是笑了,但也就僅此而已。
這種好聽話,他聽得太多,耳朵早就磨出繭子了,實在沒什麼感覺。
底下這幫人,終究是看不見整個棋盤的。他們能瞅見的,無非就是自己眼前那點一畝三分地。
說到底,是眼界問題。眼界到了那,就隻能在事後發出這種恍然大悟的感慨,跟個諸葛亮似的,可惜是事後的。
真正的掌舵人,是在風暴連個影子都還沒有的時候,就已經算清了,那要命的浪頭,會從哪個方向撲過來。
“這算得了什麼。”
劉啟的聲音平平淡淡的。
“不過是讓他們能活下來,就這樣罷了。”
“能活下來,僅僅是一步,是有了給人當牛做馬的資格。”
“可要想活得像個人樣,光靠這點小聰明,還差得太遠太遠。”
趙虎和張鐵山對視了一眼,眼神裡都有些迷茫,沒太聽懂。
在他們看來,這世道,能有條命在,就已經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還想著活得像個人?那不是白天做夢,癡人說夢嗎。
劉啟也沒再往下解釋。
有些事,你光靠嘴皮子說是沒用的,沒人會信,你得做出來,擺在他們眼前讓他們看。
亂世,是災難,沒錯,是人間地獄。
可對某些人來說,這亂世,又何嘗不是一張被擦得乾乾淨淨的白紙。
可以任由他揮灑筆墨,畫出自己心中想要的那片江山。
以前條條框框的束縛太多了,官府、鄉紳,還有那些盤根錯節的勢力。
他想做點什麼事,都得瞻前顧後,手腳被捆得死死的。
現在可好了,皇帝都跑沒影了,官府也癱了,所謂的規矩,早就沒了。
這正是他大展拳腳,把這牌桌掀了重新洗牌的最好時候。
“當家的,還有件事兒!”
話音未落,劉寬已經一陣風似的從外頭闖了進來,一張臉幾乎擰成了苦瓜。
“咱們的糧食,耗得實在太快了!”
“新收進來的那兩千多張嘴,個個都是半大小子,能吃得很。”
“再加上咱們的老底子,現在每天光是嚼穀,就得耗掉上百石的糧。”
“我們從平陽鎮弄來的糧食,再加上自己囤的,看著是不少。”
“可照這個吃法,撐死了,也就三個月。”
“三個月一過,再沒新糧進賬,弟兄們就得活活餓死!”
這話一出來,議事廳裡頭剛剛才鬆快了點兒的氣氛,一下子又繃緊了,沉甸甸的。
糧食,就是命。
這話是刻在每個人骨頭縫裡的。
沒了糧,你還爭霸天下?你手底下那幫餓紅了眼的人,一個就能把你給生吞活剝了。
“不光是糧食的問題。”
一直悶著頭的王鐵牛也開了口,他平時不愛說話,像個悶葫蘆。
可他這一開口,帶來的消息,比剛才那個還讓人揪心。
“咱們的鐵料,也快見底了。”
“現在人手是夠了,可家夥什兒跟不上啊。”
“新兵蛋子手裡的刀槍,開荒種地的犁頭,蓋房用的釘子,哪一樣不得用鐵?”
“還有那幾門虎蹲炮,那玩意兒更是吃鐵的大戶。”
“沒了鐵,咱們的工坊就得停擺,兵工廠也得熄火。”
“到時候,真有人打上門來,咱們的兵,難不成真就拎著木棍往前衝?”
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像是一盆盆冰水,兜頭澆在每個人的腦袋上。
他們這時候才猛然驚覺,自己這個看起來牢不可破的安樂寨。
說白了,不過是建在沙灘上的一個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