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禁區裡再也聽不見完整的哀嚎。
隻剩下烈火焚燒與鋼鐵撕裂時,從喉嚨最深處擠出的,不成調的悲鳴。
整個空間都彌漫著烤肉和硫磺混合的焦臭。
山坡上的木華黎,透過單筒望遠鏡目睹了這一切。
他握著望遠鏡的手在劇烈顫抖,根本無法控製。
他看見自己最勇猛的百夫長,身上燃著撲不滅的白色火焰。
那人像個火炬在地上翻滾,很快就變成一具焦黑的人形。
他引以為傲的戰馬,被削尖的鐵片開膛破肚,腸子流了一地。
倒在地上的坐騎本能抽搐著,發出絕望的嘶鳴。
數千名最精銳的勇士擠在屠宰場裡。
被兩側的攢射和天空的爆炸成片成片地收割。
這根本不是他認知中的戰爭,這完全就是神話裡才有的天罰。
是長生天降下的怒火,懲罰他們這些膽敢窺伺中原的凡人。
可他知道,那不是天罰,那個人,那個叫劉啟的南人將領。
他就站在鋼鐵龜甲陣的中央,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是他一手製造了這場人間煉獄。
中計了,從一開始就中計了。
對方的示弱與陣型混亂,全都是偽裝。
全都是為了引誘他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狼群,踏入這個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每一步都在對方的算計之內。
每一步都踩著同伴的屍體,走向更深的絕望。
再不走,就全都走不了了。
木華黎的心在滴血,頭腦卻在這一刻冷靜到了極點。
他不是夏侯淵那種隻知無腦衝鋒的莽夫。
他是一個真正的將領,懂得何時進攻,何時用同伴的命去填。
更懂得何時,需要毫不猶豫地斷尾求生。
“撤退!”
他用儘全身力氣,吹響了胸前那個野牛角製成的號角。
嗚——嗚——嗚——
蒼涼急促的號角聲傳遍了整個血腥的戰場。
那聲音裡帶著不甘與屈辱,更帶著一種求生的決絕。
那些還在外圍遊弋,或正準備衝向死亡陷阱的草原騎兵。
聽到號角聲的一瞬間,全都勒住了馬韁。
他們沒有任何猶豫遲疑。
立刻調轉馬頭,向著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連那些已經衝進陷阱,僥幸還活著的勇士。
也用儘最後的力氣,試圖從同伴的屍堆裡爬出來,逃離這個修羅地場。
他們的撤退快得驚人,亂中有序。
沒有發生任何擁擠踩踏,仿佛身後追趕的不是敵人,而是死神。
這就是草原民族的戰術素養,生於馬背,死於馬背。
他們懂得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脫離戰鬥,保全有生力量。
短短幾分鐘之內,戰場上還活著的草原騎兵就跑了個乾乾淨淨。
隻留下近萬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和滿地的狼藉。
證明著他們曾經來過,也證明著他們敗得有多慘。
“主公,他們跑了。”
張鐵山看著潮水般退去的敵軍,長長鬆了口氣。
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
雖然贏了,但贏得實在是太過凶險。
敵人那種悍不畏死的瘋狂,和令行禁止的紀律。
都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窮寇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