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忍，眼淚就掉得越凶。
或許，這是他情緒的發泄口，累積了好些天，終於爆發了。
看他這樣，陳南他們也不好受。
畢竟他也才二十歲，本應該還是校園裡完成學業的孩子，哪曾想家庭變故帶來的重大壓力，令他喘不上氣。
他們輕拍他的背，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切儘在不言中。
吃飽喝足後，林海和李裕幫忙刷鍋洗碗。
趁著天還沒黑，陳南讓張晨浩帶他出去轉轉，消消食。
陳南問：“叔叔工作的那個礦井負責人還沒找到嗎？”
張晨浩搖頭，“沒有。他用的是假身份證辦理的，不知道真實姓名，也沒有他的任何資料，暫時沒法找他要賠償。”
“其他幾個受害人的家屬呢？”陳南又問。
“也沒有，那些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可能是怕賠不起這麼多錢吧！”畢竟好幾條人命。
陳南看著每家每戶的牆根處都堆滿了煤球，而空氣裡也彌漫著煤味，便問：“你們這裡小礦井是不是挺多的？”
“嗯，基本上一個村裡都有一個，有些村裡會有兩三個。反正隻要有錢、有工具設備，就可以隨便采礦，至於安全防護，靠的全是運氣！如果不是因為家裡條件不好，再加上去外麵打工，年紀大了沒人要，也掙不到幾個錢，不然誰會去找一份危險度極高的工作？”說到這裡，張晨浩又忍不住哽咽了，“要不是為了我的學費，我爸他根本就不會出事！在家裡種種地都比運煤踏實，還安全！”
陳南知道，在大力整頓之前，隻要有采礦權和營業執照的，基本上都可以開采。一個礦山，有好幾個采礦權，導致很多不具備基本安全生產條件的礦井惡意開采，從而引發爆炸危險。也正是事故頻發，才有了後來的嚴格控製和大力整頓。
“能帶我去看看那個礦井嗎？”
“去哪裡做什麼？你不害怕嗎？”張晨浩訝然地看向陳南，皺眉，“那裡已經被封了，說是怕發生第二次爆炸。”
“天黑了，總不會還有人守在那裡吧？我就想去看看，應該不會那麼倒黴地遇上爆炸吧？要遇上了我也認了，我還沒看過礦井長什麼樣。”
看張晨浩還在猶豫，陳南繼續說道，“你就告訴我大概位置，我自己去看也行。”
聽他說要自己去，張晨浩連忙搖頭，“不行，你不熟悉那裡情況，要是遇到危險怎麼辦？”
“放心，我會小心的。”
知道陳南今天非去不可了，張晨浩隻好說：“你非要去的話，我就跟你一起吧！但這件事一定要保密，特彆是我娘，千萬彆告訴她！”他爹還在醫院昏迷，他娘眼睛看不見，他是家裡唯一的支柱了，這要是讓他娘知道，他鐵腚要開花，當然，他更不想看到她哭的樣子。
“好。”
張晨浩在前麵帶路，陳南緊隨其後，兩人走了快半個小時，才到礦井附近。
爆炸後的礦井，是一片被暴力撕裂後，陷入死寂的幽冥世界。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瓦斯味的混合氣體，粉塵在半空中懸浮著，張晨浩感覺自己的呼吸像是被吸入了火藥粉，帶著二次爆炸的威脅。
他有些恐懼，抓著陳南的胳膊，“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這裡每一粒散落的煤渣碎石、每一滴乾涸的血跡、每一寸扭曲的鋼鐵和每一個不完整的設備......它們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那場災難的慘烈與無情。
張晨浩心頭一顫，能想象得到爸爸被炸飛時的場景，也能腦補出那幾個人生死渺茫的無助絕望。
“你在這裡等我，我下去看看。”說著，陳南從張晨浩手裡接過手電筒。
礦井深處，黑暗幽深，幾乎要將陳南手電筒的光柱吞噬。越往裡走，越覺得有些窒息。在裡麵，每吸一口氣，都混雜著刺鼻的硝煙、濃烈的煤塵以及一絲令人不安的焦糊味。礦井裡麵很安靜，靜得隻能聽見自己心臟在跳動的聲音，以及頭頂岩層偶爾滴落的水珠，敲打在廢墟上發出的細碎回響。
陳南腳下踩著濕滑泥濘的煤渣和破碎的岩石，他腳步緩慢移動，整個人小心翼翼的，生怕一點震動，就讓這本已脆弱的支撐結構徹底崩塌。
前麵有一堆遮擋物，他舉起手電筒，目光隨著光柱慢慢掃過每一處扭曲的鋼梁、坍塌的礦渣，試圖在這一片混亂中，找到些什麼。
就在手電光掠過遠處一段巷道岔口時，似乎捕捉到了一絲異樣，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他立刻關閉了手電光，屏住呼吸，將自己完全融入黑暗。
一片死寂中，陳南聽到了一陣幾乎無法察覺的摩擦聲，從岔口深處傳來，那像是有人在極力控製著腳步，緩慢地移動。
陳南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張晨浩在外麵，但卻沒有發現這個人，就隻能說明一個情況，這人是從其他入口進來的。
這個人是誰？來礦井做什麼？好人還是壞人？手裡有沒有工具？
這些，陳南都一無所知。他輕輕貼著冰冷的岩壁，無聲地摸索過去，然後繞到一塊巨大的落石後麵，將自己藏匿在那裡。
一道微弱的光亮，一閃而過。
陳南探出腦袋，視線追尋著那道光，放眼望去。
借著那光，他看到了一個穿著背帶工裝的身影，正背對著他，蹲在地上翻找東西，隻見那人找了好一會兒，才翻出了一個掩藏在煤灰碎石的筆記本，手指翻開紙頁，想要用力撕扯那些紙，不知道是因為一隻手不好撕，還是因為太緊張了，用了幾次勁都沒能撕下來。然後他迅速塞進懷裡，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圍，準備起身就走。
“吧嗒”一聲，陳南麵前那塊巨石上滾落了一些小碎石，那人驟然轉身，同時迅速舉起手裡的手電筒。
刺眼的光直射在陳南臉上，陳南想躲，但還沒來得及，索性就不躲了，也拿起手裡的手電筒，對著那個僵硬的身影照射過去。
兩束光，在黑暗中猛地碰撞在一起，如同兩把利劍交鋒。
光柱照亮了對方的臉，但他們都不認識彼此。
那人瞪著陳南，問：“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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