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心裡咯噔一下,麵上不動聲色,拱了拱手。
“勞林防禦使掛心,老夫認床。”
“哈哈,巧了我也認床。”
林火大笑,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過我這兒的床尚書大人怕是睡不慣。”
“來,裡麵請,看看我給您準備的驚喜。”
張瑾心裡一沉,跟著林火走了進去。
一進大門,眼前的一切,徹底顛覆了張瑾六十年來對作坊二字的認知。
這不是作坊。
巨大的磚石高爐拔地而起。
遠處,一排排整齊的廠房裡,傳來某種奇特的的轟鳴聲。
“這邊請。”
林火領著他,繞過一座正在澆鑄鐵水的熔爐,走進一間最大的廠房。
廠房內,數百名工匠和學徒正在流水線上作業。
他們不打刀,不鑄劍。
他們隻生產零件。
一模一樣的扳機,一模一樣的槍管,一模一樣的彈簧。
所有零件被分門彆類地裝在木箱裡,再由另一批工匠組裝成形。
張瑾的目光落在一排排已經組裝完畢的成品上。
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武器。
比尋常的火銃更長更精巧。
“此乃燧發槍,有效射程一百五十步,三段射擊之下可保火力無間斷。”
林火的聲音平淡,卻像一記重錘,敲在張瑾心上。
一百五十步!
三段射擊!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北狄的騎兵衝鋒,還沒摸到邊就會被射成篩子!
他身為尚書,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了。
這東西,足以改變整個天下的戰爭格局。
林火仿佛沒看到他的失態,繼續領著他往前走。
“這裡是我們的煉鋼爐。”
“用的不是百煉鋼,而是炒鋼法再加一道轉爐吹氧。”
林火指著一個巨大的、梨形的鐵罐子,那罐子正在傾斜,倒出鋼水。
“效率嘛……大概是傳統煉鋼法的一百倍。”
“成本,十分之一。”
張瑾已經麻木了。
他感覺自己像個鄉下來的土包子,進了神仙的宮殿。
這裡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
最後,林火將他帶進一間獨立的、戒備森嚴的密室。
密室中央,擺著一個巨大而醜陋的鐵疙瘩。
這東西由鍋爐、活塞、連杆和巨大的飛輪組成,造型極其怪異。
“這是……”
張瑾喉嚨發乾。
“蒸汽機的概念模型。”
林火拍了拍冰冷的鐵殼,“現在隻能帶動這個小輪子轉轉,但總有一天它能拉動火車,驅動戰艦。”
“火車?戰艦?”
張瑾徹底懵了。
這兩個詞,他聽都沒聽說過。
林火拉過兩把椅子,示意張瑾坐下。
張瑾沒接,他隻是死死盯著林火,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林火喝了口水,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
“張尚書看了這些,你還覺得我林火是那個隻會逞匹夫之勇的鐵匠嗎?”
“丞相派你來真的……隻是為了嘉獎?”
張瑾感覺一股寒意升起。
圖窮匕見!
這才是林火真正的目的!
他不是在試探,他是在攤牌!
張瑾活了六十年,宦海沉浮,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可今天他感覺自己像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被林火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看到的,已經不是一個地方防禦使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