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沈婉晴自己說完這話就後悔了,這個原主並不是一個性情鋒利外露的人,反而是溫吞內斂,就連有時候哭也是默默掉眼淚,沒有一絲動靜。
這樣的人不會總說這樣的話,所以沈婉晴立馬又把自己的情緒給強壓下來,學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春纖送來的粥水:“咱們的人都安頓好了嗎,昨晚上你們睡在哪裡。”
“姑娘放心,用不著操心我們。到底是尚書留下來的,姑爺這宅子大得很,咱們院子後麵有一整排的後罩房,奴婢跟秋紋一個屋子,一人還給了一個炕櫃放東西,住得下。”
住得下,就代表住得不算好。有炕櫃的意思就是隻有個炕櫃,怕不是連多餘一張凳子桌子都沒有。分了家的兩房又重新住到一個屋簷下,這一家子內裡還不知道怎麼個一團糟。
“先湊合著,等我騰出空來了過去瞧瞧,到時候再說。”
“誒,都聽姑娘的。”
春纖沒再說什麼好不好的,這時候好不好都是次要的,春纖扶著沈婉晴起來把喜服重新穿好,又把鬢邊散落的發絲重新掖回去,等把身下的褥子都捋得平整看不出異樣,天也亮了。
春纖悄悄端著空了的碗碟出去,沒多會兒早準備好了的喜娘就從外邊進來。兩方人馬對彼此都心知肚明,卻又誰都沒叫破。
沈婉晴沒經驗,照舊還是脊背挺得筆直盤腿坐著,仿佛這一夜都是這麼坐過來的。豈不知這幅模樣落在幾個中年婦人眼裡,就是個不打自招的樣子。
跟在幾個喜娘後頭進來的是毓朗,昨晚上沈婉晴坐房裡偷著睡著的時候,毓朗正在前院招呼賓客。
大喜的日子新郎官不喝醉不行,即便身邊還有好幾個好友和佐領下的幫著擋酒,毓朗這會兒也還是有些醉眼惺忪,一副宿醉未醒活像隻潦草小狗的模樣。
小狗看著神采奕奕的沈婉晴,沒忍住朝她瞪了一眼,想要她把那挺成一根竹的背脊彎下去些。可惜剛見過一麵隻喝了一杯酒交情,還不足以讓沈婉晴明白毓朗的意思。
小破孩兒瞪誰呢,沈婉晴寸步不讓扔了個白眼回去,隨即便把腰背挺得更直了,看得毓朗本來就一抽一抽的太陽穴更疼了一點兒。乾脆一屁股坐到一旁懶得說話。
“這衣裳……”
“衣裳就這樣,挺好。前邊老太太還等著呢,勞煩幾位嬸子抓點緊。”
旗人的衣袍褂子大多寬鬆,用來做喜服的料子更是重工重繡,看著板正又硬挺的,剛穿在身上是大氣好看,但要是脫下來再穿上,要說不留下一點痕跡那是不可能的。
沈婉晴隻來得及撫平自己能看見的皺褶,但其實在幾個喜娘眼裡,這沈家姑娘坐財可真算不上好。
但好不好的她們說了不算,原本沉默坐在一旁的毓朗及時打斷她們想要說的話。
折騰了一晚上還不讓人家打個盹兒了?反正等開了臉重新梳了頭就要把喜服換下來,隻要老太太和額娘瞧不見就行了,多這嘴有什麼意思。
心裡想著,毓朗又順勢從袖囊裡抽出幾張銀票,讓身旁的常順挨個塞到幾人手中,這意思再明白不過,出了這張門就不要再提今天早上這事了。
怎麼說也是職場裡蹚過來的人,這幾個喜娘吞吞吐吐什麼意思,沈婉晴這個時候再不明白就有點兒傻了。當即就變換了態度,擺出一副溫柔嫻靜如小白兔的樣子。
由著幾人拿著細線在自己臉上把臉頰兩側的絨毛絞乾淨,又拆了鳳冠重新梳頭戴上鈿子,最後換上石青色吉服和大紅百褶裙,腰間係上月白蘇綢汗巾,全然一副新婚婦人打扮,這才跟著毓朗從新房出來。
從新房走出來了,沈婉晴才第一次看清楚自己日後要住的地方,一個四正四方的小院。
正房五間,正廳用來待客吃飯,東邊次間用作寢室,西邊次間和左右兩側的角房還沒去看,但想來應該是用作茶房或是小庫房之用。
東西兩邊廂房也很周正,一看就是當年帥顏保還在世時建的宅邸。沈婉晴跟著毓朗往中路正院邊走邊看,直到走到半道了才低聲開口問道。
“你……”話開了頭,腦子裡突然蹦出這兩年沈家給原主找的嬤嬤教的規矩,旋即又改了口:“爺方才給了多少銀票。”
毓朗再沒想到,自己新婚娶的妻子第一句話會跟自己說這個。一時間腦子裡有些糊塗,“什麼?”
“就剛剛那幾個喜娘,你給了多少。”沈婉晴生怕他沒明白,又拿眼神往後示意了一下,這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都得給銀子封口的話,往後得花多少錢啊。
“十兩?”
一人十兩,四個人四十兩銀子。沈婉晴聽了點點頭沒說話,但毓朗卻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子,總覺得哪兒涼涼的,反正感覺不大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