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一周,任父任母就找到了方家。
而學校也組織了一次全校範圍的體檢,理由是常規健康篩查。流程簡潔,學生們和家長們都沒放在心上。
他們談話的地點選定在主任辦公室,這裡隔音良好。
方父方母來的時候還麵帶難掩的喜色,家裡的孩子個個出息,從做家長開始,他們到學校隻來聽過表彰。
看到屋內的人,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有點麵熟。電視上的企業家采訪往往隻做家務的背景音樂,他們沒太認真看過這兩張臉。
“這位是?”方父猶豫著開口。
“任先生,”一旁的年級主任保持微笑,伸手介紹,“任太太,都是方映真同年級學生的家長。”他的語氣裡透著對這對夫妻的尊敬。
“打擾了。”任父起身,語氣平和:“今天這場談話是我們提出的。麻煩兩位特意跑一趟。”
“那麼,”方母遲疑地問道,“請問您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兩位請先坐。”年級主任端上熱茶:“我們就不打擾了。”說完,他退出了辦公室。
“……我們想跟兩位聊聊映真的事。”任母說:“我們想了解他的生活。”
“啊?”方父怔住。
“我知道這麼問很突兀。我們一定會支付相應的報酬。”任母繼續道:“但……映真從小性格怎麼樣?跟你們的關係好嗎?”
“他啊……”方母下意識答道:“不太愛說話。從小就安靜,也不惹事,成績好,挺讓我們放心的。您對這孩子感興趣?”
她總是街坊鄰居裡消息最靈通的那個,最近聽說會有富人選中窮學生資助,給他們發助學金,供他們念大學。雖然方母從未奢望過這種鴻福能落到自家頭上,但萬一呢?
“說來也是緣分。”任父說:“我們的女兒望槿和方映真是同一家醫院裡出生的。”
方母臉上的笑意大了些,這話讓她越發印證心中猜想,她還想再開口,但她說話之前,見任父從身旁拿起一個文件袋,推到桌麵中央。
“我們找到了醫院早年的住院檔案,也做了鑒定。”
“方映真不是你們的孩子。”
空氣凝滯了一瞬。
方母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喉嚨動了動,沒說話。
方父則猛地坐直:“你、你說什麼?”
“他是我們的親生兒子。”任母說:“和你們一樣,我們也剛知道不久。”
方父低聲喃喃著這不可能,方母低下頭,盯著桌麵,不敢去看那個文件袋。她訥訥道:“那你們是……想帶他走?”
她很清楚,自己隻能放手。她一眼就看得出,任家是富貴人家,能夠給孩子更好的生活。她怎麼忍心把孩子留在自己身邊受苦。
出乎她意料,任父緩緩搖了搖頭。
任母接著道:“我們有一個女兒,我們看著她長大。儘管知道……她並不真的屬於我們,但我們還是無法放棄她。她就是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
“所以我們也……不想讓映真被傷害。讓他留在你們家,繼續現在的生活,可能就是對他來說最好的方式。”
方父神情有些傻了:“可他不是我們的……那他,會不會怨我們?”
“不會的。”任父說:“我們不會告訴他這些,也不會讓任何人泄露半個字。如果你們想繼續當他的父母,那你們就是。”
說著,他取出另一個信封,推到方父麵前:“這裡麵是一些補償。不是用來買斷什麼的……而是你們撫養我們的孩子這麼多年,我們應儘的心意。”
方父方母誰都沒有伸手,兩人對視一眼,久久無人說話。
“拿著吧,老方。”最終方母道:“總不能讓映真繼續跟著我們過苦日子吧。”
“你們可以慢慢考慮。”任母說,拎起手包:“如果他將來發現什麼,你們也彆自責。”
方父方母沒有說讓方望槿回到方家來的蠢話。
他們怎麼可能讓親生女兒從宮殿落到草屋裡。
他們神色木然地點頭,開門,擔心開口就控製不住自己。
門開了。
門外站著一個穿校服的少年,懷裡抱著一遝紙質文件。
是任映真,他低著頭,不知道站了多久。
一時間沒人說話。
直到任父打破沉默:“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好路過。”任映真說,有點自嘲地一笑:“也不太好,我都聽見了。”那雙眼睛一如既往地深黑微冷,看不出怨恨或訝異。
任映真瞥了下那個裝著補償的信封,說:“謝謝。”
任父任母的表情變得難看。
“彆難過,媽媽。”他牽起和自己同樣粗糙的手,放下文件後拭去她的眼淚:“我不在意。”
這下臉色發白的人變成任母了:“孩子,我們……”
任映真握緊方母的手:“媽媽,你也會不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