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任映真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受傷的那條腿。很好,沒有滲液,痛感清晰、但集中在表皮和淺層肌肉,那就還好。
哈,紀臨沒讓他失望嘛,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這種程度的痛感對任映真來說是小菜一碟,完全不影響上台安排。反而他需要演出疼痛會影響動作的流暢度和部分爆發力的感覺。
江嶼幫他換藥的時候遞給他一張素卡,時不時抬頭看他。
薩摩耶返場了。
“寫什麼?ID還是真名?”他照例問。
“ID,一個字,嶼。”江嶼說:“島嶼的嶼,江嶼的嶼——我這個號還天天在你超話打卡。”
任映真頓了頓,真心誠意地發問了:“你頂著這個ID,就沒被雙方粉絲衝過嗎?”
“我們演同一個角色之前,我用這個昵稱已經很久了。我本人也叫這個名字,怎麼不讓我改名?”江嶼說。
任映真寫完TO簽卡,跟他開玩笑:“另外九張呢?”
“我之後再帶來給你。”江嶼說:“一次一張,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任映真覺得他不應該跟江嶼開玩笑,很顯然後者腦部可能並沒有這個功能。光從絲線顏色上來看,他無法判斷江嶼是不是故意的。
而且,那粉色還在繼續擴散。
因為江嶼把TO簽珍而重之地收進行李箱夾層,說回去再拍REPO,就先下樓了。他在這種事上又有莫名其妙地敏銳和有眼力見。
任映真給劉問樵打了個電話,簡單且客觀地描述了昨晚發生的“意外”,然後他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些。
出乎他意料,電話那頭的劉問樵沒有怒吼大叫。
“我看紀臨這小子活膩了。”他說:“好大的膽子。”
“你開醫院證明了嗎?”劉問樵接著問。
“一會就去,拿到報告就發給你。昨天實在太晚了。”任映真說:“還有,根據我的判斷,不會影響接下來S市的演出。青藤話劇社那邊的溝通就交給你了,劉哥。”
劉問樵深吸一口氣:“你還想著你的演出呢?你拿到證明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給我。”
“不,”任映真說,“劉哥,我跟你說這件事是為了讓你心裡有個底。”
“也是為了讓你除了我說的內容以外,什麼都彆做。”
……
當天一早,節目組就安排車送他去就診,拿到的診斷是淺二度燙傷,古鎮衛生所的醫生幫忙處理了水泡、重新包紮和開藥。他把診斷證明和病曆拍給劉問樵,作以防萬一的備份。回來後由於不方便走動,在河畔小館門口當了一會攬客吉祥物。
但是河畔小館本身也不需要他攬客。
於是下午任映真就順理成章申請去後麵整理雜物算了,反正坐著也是坐著。
等孟知帶著他的相機再來河畔小館的時候,就看見任映真正坐在院裡疊紙袋。他旁邊堆著雜物,動作不快,但相當有耐心,疊完紙袋,任映真開始垃圾分類——
這就是臉的加成嗎,好可怕的威力,孟知看出一股令人心安的秩序感。
孟知找了個合適的角度,把任映真框進取景器,錄了一段解壓視頻。他也不忘觀察任映真的狀態,見對方每一次起身、彎腰都很穩定,沒有明顯踉蹌或失衡,雖然偶爾受傷的那條腿受力會有蹙眉,但也很快就能調整好姿勢,不需要過度依賴支撐物。
他不禁鬆了口氣。
看來傷得還不算太重,說不定甚至不會影響S市的《藏春庭》首演。
孟知剛開始錄製沒多久,就見任映真從雜物堆裡刨出來一個藍色的盒子,它已經變形了。任映真拆解盒子,才發現裡麵還有一個跟著盒子一起不幸解體的內容物。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來,孟知也跟著看到了:是一個殘破的捕夢網,羽毛已經支棱亂翹,彩色絲線纏得一團亂麻,整體的骨架變形,水晶珠子一拿起來就劈裡啪啦往下掉。
他還是第一次在任映真的臉上看到震驚。
孟知不禁想:怎麼了,難道它比從樹上掉一個活人砸到你身上還有衝擊力嗎?
而任映真坐在那就地取材,開始研究怎麼修補這個捕夢網。孟知也沒暫停錄製,他反而因此終於理解了修複視頻的魅力。
任映真搗鼓了半天,到最後、雖然骨架依舊有一點歪斜,羽毛也不是特彆完美蓬鬆,絲線上有折痕,但跟任映真剛把它從盒子裡拿出來時相比,這個捕夢網已經煥然一新了。
孟知在任映真舉著捕夢網打量的時候結束錄製,又開始瘋狂連按快門。大自然就是最偉大的燈光師,午後斜陽,夢幻光影,他知道“午夜生長”又要出一張神圖了。
他放下相機,活動了一下肩頸,看見任映真把修好的捕夢網放到了一個新的紙盒裡,然後小心地放在自己身畔,又重新投入他的雜物整理大業了。
等到黃昏時,《尋味記》這一期的錄製進入尾聲,飛行嘉賓們也即將離開,小院裡慌而不亂,自有一種略帶離愁的喧囂。
飛行嘉賓們本該互相道彆,合影留念,但紀臨、江嶼和任映真三個人兩兩一對成功合影而不冷臉的概率隻有三分之一。因而紀臨明智而高效地選擇跟方榆老陳和阿哲合影留念,完成最後的采訪和補拍鏡頭就急匆匆地去趕下一個通告了。
緊隨其後的是江嶼,他的檔期比紀臨還要滿些。路過任映真身旁留下一句“映真,下次見”就融入暮色。
作為最閒的一個,任映真幫方榆核對完清單,反而被對方催著走。
方榆說:“小任,行了行了、單子對完了,你快走吧。再晚了,天那麼黑,古鎮外邊的山路不好開車的。你腿疼得厲害嗎?東西都收拾好了?要不要找阿哲幫你拿?”
見這孩子慢慢走路,她心裡就有點酸澀。第一天的時候對方可是前廳後廚來回跑,像陣風。
“還好,謝謝方姐關心,我東西都收拾好了,自己能行。”
任映真掏出那個紙盒。
“這是……?”
他打開盒蓋,露出裡麵那個捕夢網,它有明顯的修複痕跡。
任映真說:“在雜物堆裡發現的,不知道怎麼跟其他垃圾混在一塊了。我發現的時候盒子都散架了,它也有點變形,就嘗試修了一下。也許可以當個裝飾品掛起來?因為感覺可能是粉絲的手工禮物,花了不少心思,丟了實在可惜。”
“行,聽你的。”方榆爽快道:“這麼漂亮,回頭我就找個地方把它掛起來。那兒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