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映真沒說話也沒點頭,盯著他看。
“你其實並不介意自己的支配權被讓渡。”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他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漣漪。
“我能看得出來,你不介意身體接觸、被靠近還有索取,其實就算真的把探視權限刷新到Level1或開放深度交互也不可能從你身上得到精神反饋或造成傷害——那麼為什麼、你如此嚴密地防備著被刷新權限等級?”
“——反而現實中被侵犯也沒有關係嗎?不管誰對你做什麼,我都沒有見到過恐懼或抗拒,自己的身體對自己來說無所謂?”
這和所有主人公的行動邏輯是完全相反的。
大家都是在現實中扼腕歎息沒有在節目裡守好自己的心,而不是在現實中像一塊任人塗抹的白紙對這些行為無動於衷,反而在虛擬的節目裡寸土不讓。
“這很好解釋啊。”任映真臉上並沒有被冒犯或慌亂的神情:“因為‘任映真’還有人生不是嗎?無限可能的未來,對自己身份的定義。我的防備出於本能。”
“但、你覺得我本人還有什麼需要在意和守護的東西嗎?”
他甚至悠然自得地伸展了一下身體,聲音依然平靜:“所以被怎麼對待都無所謂。”
對他而言沒有意義的存在,任映真不會產生“被侵犯”的概念。
探視結束後,任映真順手應付了來二巡的謝滄和其他普通觀眾。
……
今天比艾麗卡更吸引人注意力的是舞台邊緣用全息投影構建出的、古老的木質帆船輪廓。觀眾們隻有在博物館裡才會見到這種東西。
“晚上好,親愛的觀眾們。”艾麗卡輕輕踢開腳邊虛擬的星辰:“第六期的《藏春庭》《夜不收》原維度分銷大家很感興趣,對不對?尤其是前者的沉浸式體驗,真是讓人腎上腺素飆升——而我們的第七期節目,將會更加‘熱情洋溢’!”
“因為這一期的劇本可是我們最親愛的觀眾們——”她伸手向前,聲音高亢:“一票一票投出來的!都是大家最愛的元素和對我們某位‘老朋友’的特彆關照!”
彈幕數據流飛速湧過,有編號有名字。
主持人小姐的背後升騰起一片透出暗紅熔岩色澤的星雲,它扭曲著勾勒出輪廓,從最新型號的輝煌戰艦一步步向前退化,最後變成一張巴掌大的純白折紙小船。
“我知道你們最想看到什麼。”她眨眨眼,拿出手卡:“本次入選的元素有、海盜、神話、寶藏,我明白啦、我明白啦,越狼狽就越精彩,我們不會讓大家失望!隻是可惜主人公先生要麵對地獄開局啦。請各位千萬要抓緊桅杆——”
舞台燈光驟然極度幽暗,隻有艾麗卡的低語和剪影。她是這片光怪陸離的血肉漩渦中心的女祭司,將引領他們墜入無光之海:
“狂歡時刻,正式起航,第七期劇本是,”
“——《歡迎來到夜之海》!”
……
“鸚鵡螺號”現在是人間地獄。
甲板上翻倒的朗姆酒混合著汙血橫流,他被瓷器粉末和硝煙嗆得直咳嗽。鸚鵡螺號船舷一側已經被鏈彈撕開猙獰的豁口。
赤裸、大規模而係統化的暴力。任映真見過。
周圍各種雜音正衝擊著耳膜:
“女人!媽的、女人都藏哪去了?”
“再亂動就一刀捅死你!”
“不、彆殺我,茶葉都在底艙!”
“天殺的雜種,你們會下地獄的!啊——”慘叫聲戛然而止。
然後是沉重的落水聲。
幸存的乘客被雙手反綁,暫時趕到船尾的角落。他低下頭伸手摸了摸——綁得還挺緊,摸不著一點可以利用的線頭。身邊的其他人正在哭:
“上帝、是流浪者號,是薩羅,我們完了……”
“聽說他從不留活口……”
“噓!閉嘴!”
“女人們都被拉去另一邊甲板了……”
“露西!”有人悲鳴道:“我的妻子!”
“笨蛋、現在還顧得上這個?我聽見他們正在甲板上發火,說這次沒找到好貨色,我們得想想辦法,不然都活不了——”
他拚出來信息了。這群人恐懼的絲線連向前端,他所在的這艘商客兩用船遭遇海盜、海盜團的團長叫“血錨”薩羅,惡名在外,他的船叫流浪者號。現在幸存的女人被集中在彆處,落到他們手上,下場會極其淒慘。
任映真低頭開始搜索看有什麼工具能拿來用用割斷繩索,這時候他反而有點懷念手銬了。被海水浸濕的繩索對他來說比手銬更難掙脫。
就在這時,一片陰影伴隨著酒氣籠罩下來。
“低頭找什麼寶貝呢?”
一個穿著亞麻短褂的海盜用靴尖踢了下他小腿外側。他還是沒抬頭,反而後退一步。
“——剛剛怎麼沒見還有這種貨色?喲嗬、還躲!”不遠處另一個海盜發出怪誕的大笑。
“好像是東方人,下手輕點。說不準能賣錢,彆弄壞了。”
“船長——”
在他麵前的海盜被粗暴地推開了。
一隻粗糙、布滿老繭還帶著火藥煙漬的巨大手掌向他伸來,伸出食指挑開了他垂下來的頭發捋到一邊,像剝開某種貴重物品的包裝。
任映真毫不懷疑他能捏碎自己的頭,他抬眼直視對方,看見了棕黃色眼睛裡燃燒的東西、很純粹的,野獸發現想要的珍寶時那種原始的興奮。一縷赤紅色的絲線徑直連接過來。
嘖。天崩開局。
“名字?”男人問道。
“船長,他好像是啞巴。”一開始站在他麵前的海盜急切地邀功道:“剛才一直沒吭聲,但我聽見剛才他們管他叫——”
“Zephyr(澤菲爾)。”
【這是第五期彩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