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劍是——”
“為什麼會在你手裡!”
“哦……你說夜話?”任映真決定學習一下第六期的“任映真”,於是說道:“這不是你們用來‘招待’我的嗎?我就笑納了。”
雖然看不見幾人的臉,但也能想得見他們的表情有多難看。夜話兩個字比任映真剛才揮出的那一劍威力強多了。
趁這群人心神俱震,方寸大亂的刹那,任映真掃過全場一圈,沒有發現陸辭。他還沒開口講話,一無相教徒就短促驚叫道:“誰?什麼東西推我!”
鄰近他的另一人仿佛被誰踹了膝彎,猛地向前栽倒,摔得十分結實。他狼狽爬起,環顧空無一物的四周:“這地方鬨鬼?”
任映真瞥向應拭雪,後者對周圍的靈異現象恍若未聞,八風不動。表姐好定力。
先開口講“什麼東西”的那個也飛撲出來,摔了個極為標準的狗啃泥。他身上的衣服活過來似的反剝下來,衣襟袖口自行翻卷纏上他雙臂,縛得他動彈不得。
“玄鏡台的妖法?!”
“看來陸辭也並未將你們視為心腹啊。”任映真劍鋒前送,語帶嘲諷:“我問,你們答。”
幾人隻是瞪視著他。
“休要胡言亂語!挑撥離間!”其中較為年長者喝道。
“是嗎?真是忠心耿耿,友愛一家。”任映真轉向那斷臂的黑衣少年:“你們若真如此,更該想想,他若得手,功勞是他的;他若失敗,或是像現在這樣棄你們於不顧……背鍋送死的,可是你們。”
斷臂少年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憋了回去。
“罷了,”任映真見狀,將夜話歸入鞘中,發出清脆叩響,“看來從你們這兒也問不出什麼。連陸辭都把你們棄之不顧,我們又何必在你們身上浪費時間。”
“表姐,我們走。陸辭既然不在此處,要麼是早已得手遠遁,要麼就是藏在更深處,準備坐收漁利。沒必要跟這些連自己為何而死都不知道的可憐人糾纏。捆了便是,留給後續處理。”
院內一切稍定,幾人進入秘庫。
應拭雪道:“依你之見,陸辭此刻……”
任映真快步跟上她的步伐,兩人並肩而行。他餘光注意著四周,確保隻有兩人能聽清:“據我了解,陸辭是一狡詐惜命之人,當初他費儘心機從我這裡奪走那枚疑似九幽璽的碎片,一定是回去交差鞏固地位。此番若沒有極大把握或明確利益,陸辭絕不會輕易涉險。”
“我觀方才那些教徒,雖拚死抵抗,但其行動間缺乏章法顯然是被蒙在鼓裡,連陸辭的真正去向和全盤計劃都一無所知。因此我更傾向於陸辭已經置身事外,說不定就等我們兩敗俱傷,他再伺機而動。”
“如此說來,此刻若秘庫深處真有異動,多半是鏡子自身邪力失控,或他留下的其他後手,而非他本人在那裡。”應拭雪道。
“正是。”任映真點頭。
“承鈺,”應拭雪道,“前方情況不明,有勞了。”
一直與任映真相握的那隻無形之手輕輕鬆開,一股微不可察的、帶著凜然劍意的氣流拂過,表明蕭承鈺已然先行。其餘兩人不再多言,收斂氣息,一前一後踏入。
門內最深處那石台上,饕餮鑒還在遠處散發著不祥的幽光。它的鏡麵如同沸騰血池。
石台前方矗立著一個龐大,由濃稠陰影和無數人臉彙聚而成的巨大怪物。
對任映真來說倒是老熟人了,比第一麵初見,此時這怪物已經膨脹到了兩倍大。它不斷地蠕動、膨脹,身上人臉的表情也越來越惡毒,在相對的“麵部”中央位置,兩張人臉正閃爍著,赫然是紀氏夫婦的五官。
他們的麵容在陰影裡若隱若現,嘴角上挑,和紀溱的神情一模一樣。右下角還有一張剛剛顯現出臉型的白臉,看位置,明顯是留給紀明風的。
再不做點什麼,衍州紀氏就要被這麵鏡子一鍋端了。
“饕餮鑒徹底失控了……我來拖住它。”應拭雪道:“九曜定星盤呢?”
任映真的手再次被握住了。
蕭承鈺用力地捏了他一下,隨即快速清晰地寫下:不要動,相信我。
他放鬆下來,接著感覺到對方握住他的手腕,移到一個方向——他意識到自己的手可能已經探入了對方的衣襟,因為指腹傳來微妙的、穩定而有力的心跳,以及對方的體溫。
【……我不是觀眾嗎為什麼把我也屏蔽了,看任映真的表情他肯定摸到什麼我們根本看不見的好東西了】
【啊啊啊啊啊演了不給看心胸狹隘啊!!】
任映真指尖觸及金屬,接著一個冰冷且刻滿星辰紋路的圓形器物被輕輕放入他的掌心,很快顯形出來。正是他那日在千金坊見過的九曜定星盤。
蕭承鈺又伸手解下了任映真身上帶著的九竅蘊神佩,也放在他手中,最後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腕,才悄然鬆開手去。
“拿到了!”任映真立刻道。
定星盤至陽鎮邪,蘊神佩守心凝神,沒有比這更萬全的準備了。
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似乎感知到了這邊的動靜,正要撲來,卻被應拭雪攔截,不得不同她戰在一處。
蕭承鈺的氣息從任映真身邊消失了,多半是去助陣。
小孩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翻上石台,雖那怪物欲來抓他,但變小的身形反而給予他便利,任映真矮身一掠,就從它堪堪觸及的位置溜走了。
撥動儀軌,灌注靈力。
任映真其實並沒有如何封印一個邪物的專業知識。
但是他的右手以一種極其熟練的姿態自行動作起來,靈力終於找到了屬於它的河道,按照一條複雜高效的路徑奔湧起來,源源不斷地注入星盤。
他倒是終於體會了一把旁觀者的感覺,不需要遲疑和思考,不需要做出任何決斷——因為另一個人會替你選,他的經驗和意誌絕不會出錯。
手中的九曜定星盤驟然爆發出璀璨金光,光芒凝聚,化作一道凝練如實質、帶著煌煌天威般的純陽光束,擊中了沸騰翻滾著的猩紅鏡麵。
最後他所見的畫麵是那人臉怪物的身形撥動、扭曲,飛速潰散,時隔半日他終於看見蕭承鈺的臉和他手中的行雲劍,他同身邊的應拭雪正看過來——尖嘯和哀鳴瞬間吞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