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務堂地下檔案庫,空氣凝滯如死水,彌漫著陳年紙張特有的黴味與灰塵氣息,還有一種更深沉的、屬於無數被刻意掩埋秘密的陰冷。碧蘅如同一抹靈活的幽影,無聲地穿梭於高聳至頂的檔案架之間。
她的指尖掠過一排排厚薄不一的冊簿卷宗,上麵標注著“藥田產出”、“丹房耗用”、“雜役名錄”、“物資調度”等等字樣。時間緊迫,外麵被迷香暫時放倒的守衛隨時可能醒來或換班。
她的目標明確——近期所有與“人員”相關的記錄。
很快,她找到了標有“庚子年招工錄”的冊子(以當前年份推算)。翻開厚重的封皮,裡麵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籍貫、年齡、引入緣由,字跡工整,格式統一。碧蘅快速瀏覽,目光銳利如針。
起初幾頁看起來並無異常,記錄著正常招募的農夫、夥夫、清掃雜役等。但翻到中間偏後部分,她的速度慢了下來。
墨跡出現了細微的差彆。有些名字的字跡墨色略新,與前後頁的沉舊感有異;有些記錄的筆鋒走勢出現了幾乎難以察覺的頓挫,仿佛書寫者中途換人或在摹仿;更有些頁麵,紙張的質地和厚度與前後頁存在微妙的不同,像是後來替換插入的。
“哼,手法還算乾淨,可惜碰上老娘。”碧蘅心中冷笑,從發間取下一根細如牛毛的銀簪,尖端沾了點她特製的藥液,極其小心地在一處墨色略顯新鮮的名字上輕輕擦拭。
藥液與墨跡接觸,那名字竟微微暈開,底下隱約透出另一行被刮去後殘留的、截然不同的字跡痕跡!
刮改!而且是用了特殊藥水處理,幾乎不留物理痕跡的刮改!
碧蘅眼神一凜,繼續探查。她發現,越靠近後麵的記錄,這種篡改的痕跡就越多,越來越密集。被修改的不僅僅是名字,還有引入緣由,許多原本可能是“罹患惡疾,自願試藥”或“身負頑疾,求醫入穀”的記錄,被改成了“招募雜役”、“丹房幫工”等看似正常的理由。
她放下招工錄,又迅速找出近期的“雜役調度記錄”和“人員減損歸檔”。
調度記錄更是漏洞百出。許多被“招募”進來的人,隻在名冊上出現了寥寥數次,記錄了最初被分派到某個無關緊要的崗位,隨後便再無任何崗位變動或薪酬發放記錄,仿佛人間蒸發。而“人員減損歸檔”則乾淨得過分,隻有寥寥幾例“年邁病故”或“意外身隕”的記錄,且記載模糊,毫無細節,與穀內如此大規模的人員流動完全不符!
碧蘅的心跳微微加速,不是害怕,而是發現獵物的興奮與憤怒。她取出幾張小巧的拓印符紙,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有明顯篡改痕跡的頁麵、以及記錄異常消失人員的頁麵快速拓印下來。
她的動作突然一頓,目光被書架最底層一個落滿厚灰、並未標注名稱的鐵皮箱子吸引。箱子上了鎖,但那鎖孔樣式古老,難不住她。她取出兩根細鐵絲,探入鎖孔,屏息凝神,片刻後,一聲輕微的“哢噠”聲響起。
打開箱蓋,裡麵是更雜亂的一些單據和零散記錄。似乎是一些未及時歸檔或準備銷毀的廢稿。碧蘅快速翻撿著,忽然,幾張夾在其中的、材質特殊的發貨單據引起了她的注意。
單據來自不同的時間段,但收貨方都是藥王穀,經手人簽名模糊不清,而貨物名稱一欄,卻讓碧蘅瞳孔驟然收縮!
“陰沉木棺槨,十具”
“鎮魂符籙,百張”
“化屍粉,五十斤”
“引魂香,三十束”
這些根本不是尋常物資!尤其是“化屍粉”和數量如此巨大的“棺槨”、“鎮魂符”,分明是用於大規模、且需要隱秘處理屍首的勾當!
單據的日期,與那些人員記錄中大量消失的時間點,隱隱吻合!
就在碧蘅將這幾張要命的單據迅速卷入袖中時,檔案庫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嘈雜的人聲!
“快!下麵有動靜!”
“守衛怎麼睡著了?!”
“有人闖檔案庫!”
被發現了!比預想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