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陰冷,唯有夕青壓抑的痛吟斷斷續續響起,敲打著凝滯的空氣。她肩頭那抹幽綠如同活物,不僅未曾消退,反而愈發深邃,絲絲縷縷的綠線沿著經脈向上蔓延,所過之處,皮膚冰涼僵硬,透著一股死寂的灰敗。她的呼吸變得淺促,額角滲出細密冷汗,顯然碧蘅的初步處理僅能暫緩,卻無法遏製那名為“碧落黃泉引”的奇毒。
碧蘅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帶來的瓶瓶罐罐幾乎攤了一地,各種藥粉、藥液被以極快速度調配、試用於夕青傷口邊緣,卻收效甚微。那綠色毒素頑固異常,甚至反過來侵蝕她用以解毒的藥物,發出輕微的“嗤嗤”聲。
“不行…”碧蘅咬牙,指尖因頻繁接觸毒質而微微發黑,“這毒裡摻了地底那穢物的本源煞氣,陰損刁鑽,尋常解毒手法根本無效,反而會刺激它加速蔓延!必須用更猛、更極端的方法,但夕青現在的身體…”
她看向夕青愈發蒼白的臉,後麵的話咽了回去。強行猛藥,隻怕毒未解,人先撐不住。
莫寧守在洞口,身影如磐石,周身散發的死氣卻愈發冰寒凜冽。他血眸掃過夕青痛苦的側臉,又落回外麵死寂的黑暗,握緊的拳骨節發白。他能斬滅生機,卻對這等陰毒侵蝕近乎無能為力。一種罕見的、近乎暴戾的焦躁在他心底滋生。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壓抑的莫寧忽然悶哼一聲,右手猛地捂向自己心口!他身體微微一顫,額角青筋瞬間凸起,仿佛正承受著某種突如其來的劇烈痛苦。一股絕非源自他自身的、帶著絲絲甜膩氣息的灼熱感,毫無征兆地在他心脈附近炸開,與他本身的死寂冰寒劇烈衝突,帶來針紮刀絞般的奇異痛楚。
同命蠱!
幾乎是同時,遠在不知多少裡外,陰詔司某處布滿毒蟲蠱甕的幽秘房間裡,正翹著腳丫,優哉遊哉給一隻七彩蜈蚣喂食的阿橙蘿,也突然“哎喲”一聲,手中玉碟啪嗒落地摔得粉碎。她猛地捂住心口,嬌俏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紅潤褪去,泛起一絲不正常的青氣。
“嘶…要死啊毒舌鬼!”她倒抽著涼氣,痛得眼淚花花,“你這死鬼又招惹了什麼玩意兒?怎麼心脈裡跟塞了塊萬年寒冰又潑了滾油似的…疼死姐姐我了!”
她踉蹌幾步,撲到一麵繪製著繁複蟲紋的銅鏡前,咬破指尖,將一滴鮮血抹在鏡麵。血液如同活物般滲入鏡中,鏡麵波紋蕩漾,並未映出她的倒影,反而浮現出極其模糊的景象——劇烈喘息的碧蘅,麵色慘白泛綠的夕青,以及洞口那個捂著胸口、背影僵硬的莫寧。甚至能微弱地感受到那邊傳來的焦急、冰冷與劇痛。
“哦豁?”阿橙蘿眨眨眼,痛楚稍減,取而代之的是極大的興趣,“毒舌鬼,碧蘅姐姐,還有夕青妹妹?這是掉進毒坑裡了?嘖嘖,這毒…有點意思啊。”
她舔了舔嘴角,那抹慣有的、看似天真無邪的笑容重新浮現,卻冰涼如毒蛇信子。
“罷了罷了,誰讓你是我的‘夫君’呢!咱們同命相連,你死了我也麻煩…”她嘀咕著,聲音嬌嗲,眼神卻銳利起來。她快速走到一個巨大的紫晶蠱甕前,口中念念有詞,雙手結出複雜詭異的印訣。
嗡…
蠱甕輕輕震動,內裡沉睡的某物被喚醒。
石窟內,莫寧心口的劇痛與灼熱感驟然加劇,仿佛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他悶哼一聲,幾乎站立不穩。
“莫寧?”碧蘅察覺到他的異常,驚疑抬頭。
還未等莫寧回答,他心口處的皮膚之下,一點極其微弱的、妖異的紫色光芒忽然閃爍了一下!緊接著,一道細微至幾乎看不見的淡紫色煙絲,竟從他心口飄蕩而出,如有靈性般在空中繞了一圈,然後精準地飄向碧蘅!
碧蘅先是一驚,隨即感受到那紫煙中熟悉又危險的氣息,瞬間明悟:“阿橙蘿?!”
那紫煙縈繞在碧蘅耳邊,並未發出聲音,卻傳遞出一段清晰無比的信息流——關於那“碧落黃泉引”毒素的某種本質解析,以及一份極其霸道、劍走偏鋒的解毒方略!其中需要用到數種碧蘅恰好隨身攜帶、但平時絕不敢輕易混合使用的劇毒藥材,更需要一種特殊的外力引導,化毒為引,以毒攻毒!
方法凶險至極,稍有差池,夕青立刻斃命,連施救的碧蘅都可能遭反噬。
碧蘅瞳孔驟縮,下意識地看向莫寧。莫寧捂著心口,臉色難看,卻對她重重一點頭。他對阿橙蘿的方式從不懷疑,隻因那蠱毒的聯係比任何誓言都更直接,更殘酷。
信任,建立在同生共死的脅迫之上。
“瘋子…都是瘋子!”碧蘅低罵一句,眼中卻爆發出決絕的光芒。她不再猶豫,雙手快如閃電,從藥囊中取出幾味色彩斑斕、一看就絕非善類的毒草毒粉,甚至還有一隻被封存的、不斷蠕動的小蠱蟲。
她按照那紫煙傳遞的方法,開始調配一份堪稱絕命的“解藥”。過程驚心動魄,各種性質猛烈衝突的毒物在她手中混合、反應,時而冒出彩色的煙霧,時而發出刺鼻的異響。碧蘅全神貫注,額頭沁汗,每一次添加都精準到毫厘,她知道,這不僅是救夕青,也是在和阿橙蘿隔空配合,行險一搏。
很快,一份色澤詭異、介於墨綠與幽紫之間的粘稠藥膏被調製出來,散發著令人頭暈目眩的甜腥氣息。
碧蘅深吸一口氣,將藥膏仔細敷在夕青肩頭的傷口上。
“唔——!”藥膏觸及皮膚的瞬間,夕青猛地弓起身子,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短促嗚咽,整個人劇烈抽搐起來!那傷口處的綠色毒氣仿佛被激怒,瘋狂反撲,與藥膏的紫黑色澤劇烈交鋒,甚至發出輕微的“滋啦”灼燒聲。夕青皮膚下的血管根根凸起,顏色時而碧綠時而紫黑,看起來恐怖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