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幸眯起眼睛,又仔細掃了幾眼那幅畫。
那些線條依舊雜亂無章,根本看不出構圖意圖,更談不上美感。
可她知道,這時候不能說“我看不懂”。
於是,她調整呼吸,嘴角揚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開始侃侃而談。
“大麵積的空白和深色線條形成強烈對比,視覺衝擊很強。”
“這種‘負空間’運用極為巧妙,營造出一種極富張力的心理壓迫感。”
“每一筆的弧度都精準到位,流暢自然,絕非隨意塗抹。”
她伸手比劃了一下。
“注意這裡的轉折,輕微抖動卻充滿控製力,顯示出畫家對筆觸節奏的高度掌握。”
“整體效果無可挑剔,充分展現了畫家深厚的功底和對當代藝術趨勢的敏銳把握。”
“我認為,這幅作品體現了‘極簡中的豐盈’,是在空白中構建精神場域的大膽嘗試…。”
前三個人講完,內容大同小異,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蕭玉希坐在座位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目光平靜地掃過前麵三人。
她清楚,在這場考核中,表麵的模仿並不可怕。
真正的問題在於,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安全路徑。
沒有人願意冒險說出真實感受。
因為在這個體係裡,真實往往意味著不確定。
而不確定,則意味著被淘汰。
輪到蕭玉希了。
她沒有急著開口,而是靜靜地凝視著投影中那幅被稱為“傑作”的抽象畫。
幾道淩亂交錯的線條橫貫畫麵,背景是深灰與暗紅交織的底色。
整體看似隨意塗抹,卻又被賦予了極高的市場估值。
她眉頭微蹙,眼神裡透出一絲困惑。
隨即緩緩啟唇。
“我實在看不出這幾條線哪裡完美。”
“與其說是精心計算,不如說是畫家隨手畫的。”
話音落下,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陳幸覺得她在影射自己,立馬頂了回去。
“你不懂就承認唄,還說什麼大師是隨便畫的?”
蕭玉希神情淡然,沒有因對方的質疑而動搖半分。
“決定一幅畫價格的因素很多,光吹技術,是不是說明你對市場根本不了解?”
她不是在貶低彆人,隻是指出一種被忽略的視角。
頓了頓,趕緊補充。
“當然,我不是說畫家水平不行。”
陳幸冷笑著問。
“那你倒是說說,你看出了什麼?”
在她看來,蕭玉希不過是想靠標新立異來博取關注。
“從專業角度講,除了畫麵本身的張力和吸引力外,這幾筆線條像是在拆解某種規則。”
蕭玉希指著屏幕上那幾道粗細不一的筆觸,語氣逐漸變得篤定。
“輕重不一,雜亂中帶簡,反映了人在社會中的迷茫和不確定。這才是它的價值。”
她說得有條不紊。
每一句話都建立在觀察之上,而非憑空想象。
考核官笑了笑,
“那不從專業角度呢?”
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目光專注地看著蕭玉希。
蕭玉希愣了一下,低下頭,又慢慢抬起來。
她原本準備好了專業的術語。
可這個問題,偏偏繞開了所有訓練過的框架,直擊內心深處。
“你看它的時候,突然就被拽進一個漩渦裡,接著又一下子浮在空蕩蕩的高空。”
她聲音輕了下來。
“憤怒、壓抑、困惑、掙紮……”
每一個詞都說得很慢,像在咀嚼那些沉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