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科技22樓的會議室像一口密不透風的鐵箱,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吹著乾澀的風,卻吹不散空氣中凝結的凝重。投影儀的冷光在米白色的幕布上投下幽藍的光暈,將法律顧問李明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截扭曲的枯枝。他指間的激光筆在腦電波監測圖上劃出刺眼的紅線,那劇烈起伏的波峰波穀像是被狂風撕扯的綢帶,每一次震顫都讓林默的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
“看這裡。”李明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個調,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北緯31°23",東經121°45"——這是星光養老院302病房的坐標。昨晚21點17分,陳誌遠的虛擬人格在傳呼機裡完成覺醒序列,倒計時啟動的同一秒,林建國先生的腦電波頻率突然從8Hz躍升至35Hz,持續了整整47秒。”激光筆的紅點停在波峰最陡峭的位置,“這種γ波段的高頻爆發,與《記憶數據保護法》附錄三第12條定義的‘意識體自主激活’特征匹配度達98.7%——簡單說,法律上會認定,是林老的意識主動觸發了這次數據入侵。”
林默的指關節在會議桌上掐出四個白印。他眼前閃過父親上周坐在輪椅上的樣子:銀發稀疏地貼在頭皮上,渾濁的眼睛盯著窗外的梧桐葉,連自己遞過去的蘋果都抓不穩。“不可能。”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醫生說他的認知功能隻剩3歲孩童水平,連我的名字都叫不全,怎麼可能激活意識體?”
蘇雨晴的指尖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滑動,調出林建國近一個月的腦電波基線圖。屏幕的光映在她微蹙的眉峰上,“李明,你看這裡。”她將平板轉向眾人,“正常阿爾茨海默症患者的腦電波應該是平緩的θ波,即使有波動也不會超過15Hz。但林叔這組異常波動裡,除了γ波,還有規律的脈衝信號——像是某種預設的觸發機製,而不是自主意識活動。”
李明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他西裝口袋裡的鋼筆硌著肋骨,那是三年前深藍科技上市時林建國送他的禮物。“我知道這不合常理,但監管局隻認數據。”他打開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桌中央,“根據《記憶數據保護法》第47條,如果認定為意識體自主激活導致的數據泄露,公司將麵臨至少20億的罰款,並且會被永久吊銷記憶數據研發資質。上周‘腦域科技’就是因為類似事件,三天內就宣布破產了。”
會議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林默望著幕布上父親的腦電波圖,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他去科技館,指著腦電波演示儀說:“人的意識就像藏在深海裡的燈塔,再黑的地方也能找到方向。”可現在這盞燈塔,卻成了將他們推向深淵的證據。
“叮——”通訊器的提示音突然打破寂靜。林默伸手拿起,屏幕上跳出一條匿名信息,緊接著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想知道真相嗎?今晚十點,老地方見。”
“等等!你是誰?什麼老地方?”林默急聲追問,但對方已經掛斷了通訊,隻剩下“嘟嘟”的忙音。他抬頭看向蘇雨晴,發現她正盯著自己的平板電腦,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了?”
“剛才收到信息時,實驗室的量子腦圖分析儀突然出現了異常波動。”蘇雨晴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像是有人在遠程試探我們的係統。”
林默攥緊了通訊器,指腹傳來冰冷的金屬觸感。“不管是誰,今晚我們都得去。”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這不僅是為了父親,也是為了深藍科技。”
蘇雨晴點了點頭,將平板電腦塞進包裡。“我先回實驗室再分析一下林叔的腦電波數據,看看能不能找到異常波動的來源。你也準備一下,我們晚上九點在公司樓下彙合。”
離開會議室後,蘇雨晴徑直走向實驗室。推開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雜著電子設備的熱氣撲麵而來。她走到量子腦圖分析儀前坐下,將林建國的腦電波數據導入係統,然後戴上耳機,開始逐幀分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實驗室裡隻剩下鍵盤的敲擊聲和儀器的低鳴。蘇雨晴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讓她精神了一些。突然,屏幕上的數據出現了一段奇怪的波形,與之前的異常波動完全吻合。她心中一動,立刻調用了深層分析程序。
隨著程序的運行,屏幕上逐漸浮現出一個三維模型。蘇雨晴的呼吸瞬間停滯了——那是一個極其複雜的神經屏障結構,像一顆裹著多層蛛絲的琥珀,每一層都由量子糾纏形成的密碼鏈組成。她放大模型,發現屏障的核心處包裹著一些碎片化的記憶片段,而屏障的外層,竟然有自我增殖的神經突觸在不斷生成。
“原來如此。”蘇雨晴喃喃自語,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終於明白,林建國海馬體的損傷根本不是阿爾茨海默症導致的,而是人為製造的神經屏障。這個屏障的作用,就是保護核心的記憶片段不被讀取。而一旦有外部力量試圖入侵,屏障就會自動啟動,釋放乾擾信號,導致腦電波出現異常波動——這也就是為什麼監管局會檢測到“意識體自主激活”的特征。
蘇雨晴立刻拿起通訊器給林默打電話,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林默,我發現了!你父親的海馬體損傷是人為的神經屏障,裡麵包裹著重要的記憶片段!這可能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
電話那頭的林默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傳來他急促的聲音:“我馬上過來!”
不到十分鐘,林默就衝進了實驗室。他看著屏幕上的三維模型,眼睛瞪得大大的:“這真的是人為製造的?是誰乾的?為什麼要這麼做?”
“現在還不知道。”蘇雨晴搖了搖頭,“但我可以肯定,這個神經屏障的技術水平非常高,不是普通科研人員能做到的。而且它的自我增殖機製很特殊,像是為了長期保護記憶而設計的。”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懷疑,你父親可能是為了保護某些秘密,才讓彆人給自己製造了這個屏障。而陳誌遠的虛擬人格覺醒,可能觸發了屏障的防禦機製,導致了腦電波異常。”
林默的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他想起父親生病前的一些反常舉動:總是把那個舊傳呼機帶在身邊,有時候會一個人對著傳呼機發呆,還囑咐他不要碰那個傳呼機。現在想來,那些舉動可能都和這個神經屏障有關。
“我們必須儘快解開這個神經屏障的密碼。”林默抬起頭,眼神堅定地說,“隻有這樣,才能知道父親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也才能證明他的清白。”
蘇雨晴點了點頭:“我已經開始嘗試破解密碼鏈了,但量子加密的難度很大,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不過我發現,屏障的密碼鏈似乎和某些特定的記憶片段有關聯。如果我們能找到那些記憶片段,或許就能更快地破解密碼。”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李明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不好了!監管局的人已經到樓下了,他們說要立刻查封實驗室,調取所有的腦電波數據!”
林默和蘇雨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焦急。“我們不能讓他們拿走數據。”蘇雨晴立刻開始操作電腦,“我先把神經屏障的模型和相關數據加密傳輸到你的私人服務器裡。”
林默點了點頭,立刻拿出自己的加密U盤遞給蘇雨晴。“李明,你能不能想辦法拖延一下時間?”
李明皺了皺眉:“我可以試試,但最多隻能拖延半小時。監管局這次來的人是王副局長,他和我們公司一直有些過節,恐怕不會輕易讓步。”
“半小時足夠了。”蘇雨晴一邊快速敲擊鍵盤,一邊說道,“數據傳輸需要十五分鐘,剩下的時間我們可以把原始數據刪除,隻留下一些無關緊要的備份。”
李明點了點頭,轉身匆匆離開了實驗室。林默看著蘇雨晴專注的側臉,心中充滿了感激。他知道,現在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背水一戰。
十五分鐘後,數據傳輸完成。蘇雨晴立刻刪除了實驗室電腦裡的原始數據,然後將備份數據存進了一個加密硬盤裡。“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她拿起硬盤遞給林默,“這個硬盤你一定要保管好,裡麵的東西關係到所有的真相。”
林默接過硬盤,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裡。“走吧,我們去會會那個王副局長。”
兩人剛走出實驗室,就看到一群穿著製服的人在李明的陪同下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林默和蘇雨晴,立刻露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我是監管局的王建軍,現在懷疑你們公司涉嫌違反《記憶數據保護法》,請配合我們的調查,交出所有的腦電波數據。”
林默平靜地看著王建軍:“王副局長,我們非常願意配合調查,但所有的數據都需要經過公司的授權才能調取。而且我們的技術總監蘇雨晴女士正在對數據進行整理,需要一些時間。”
王建軍皺了皺眉:“整理數據?我看你們是想銷毀證據吧!”他揮了揮手,對身後的人說道,“給我搜!仔細檢查每一台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