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技術員蹲在銀粉線條旁,用鑷子小心刮取了一點樣本,又用手指隔著手套摸了摸地上已經半凝固的暗紅色液體:
“這些銀粉純度不低,導電性很好。液體中含有礦物粉末,估計也導電。”
趙東來試圖歸納道:
“所以是漏電通過設備外殼,傳到了這些銀粉,再通過地上的液體,擊中了站上麵的人?”
之前取樣的技術員站起身回答道:
“銀粉畫的線路雖然古怪,但確實有幾條延伸到了儀器這邊。”
“液體的潑灑範圍也很大,剛好覆蓋了他們可能站立的位置。”
他沒再說下去,隻是搖了搖頭。
現場安靜了幾秒,幾個年輕的治安員交換了一下眼神,那裡麵混合著困惑和寒意。
這已經不是第一個現場了,每次都這樣——
線索清晰,邏輯嚴絲合縫,都指向無可辯駁的“意外”。
可越是如此,越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目擊者在哪?”高峰打破了沉默。
那個自稱墨師的男人被帶了進來。
他裹著一件醫院提供的薄毯,渾身顫抖著。
高峰示意他坐下,自己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麵,保持著平視:
“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我……我叫王柏,平時幫人看看風水,做點法事……”
“吳啟明為什麼找你?昨晚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王柏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想顯得鎮定:
“吳院長……他說最近心神不寧,總覺得有東西跟著,想請我做法事,布個平安陣,清淨一下這個地方……特彆交代要保住這手術室。”
“為什麼用銀粉?”
“祖……祖上傳的規矩,說銀能通靈辟邪。”
高峰的問題陡然尖銳起來:
“儀器旁邊那幾條銀線,也是你畫的?為什麼要連到那台機器上?”
王柏一愣:“
我沒特意往機器那邊畫啊……可能……可能畫符的時候順手帶過去了?我、我當時沒注意那台機器,真的!”
趙東來在一旁冷冷插話:
“你布的陣,用的材料,結果三個人死在你畫的符上,連著漏電的機器。你說你不知道,一句‘沒注意’就能撇清?”
王柏幾乎要哭出來:“我冤枉啊!我就是個混飯吃的,哪懂什麼電啊!那些東西都是我按老方子調的,從來沒出過事!我怎麼知道那台破機器漏電?我又不是電工!”
高峰沉默地觀察著他。
這人手法拙劣,對電工知識一竅不通,恐懼明顯大於撒謊的跡象。
高峰換了個方向:
“吳啟明最近還接觸過什麼人?有沒有特彆提起過什麼,或者表現出不正常的恐懼?”
王柏努力回憶,搖了搖頭:
“他就說感覺有臟東西,睡不好,老是疑神疑鬼……哦,他好像提過一句,說什麼‘以前沒處理乾淨的手尾’……彆的真沒了。”
詢問暫時告一段落。
王柏被帶出去時,腿都是軟的。
高峰留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地上那片狼藉的銀粉圖案和冰冷的屍體上。
如果不是這個騙子,那眼前這一切詭異的“巧合”,又該歸咎於什麼?
所有技術證據都指向意外,所有人為因素都湊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他們就像麵對一個光滑無比的冰麵,找不到任何可以著力的縫隙。
這種無從下手的無力感,比麵對窮凶極惡的歹徒更讓人疲憊。
可另一方麵,看著吳啟明這樣的惡人以如此荒誕又慘烈的方式收場,心底深處卻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