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方遠敏銳地捕捉到了會議室裡因侯亮平“猜想”而引發的微妙變化,尤其是李達康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驚疑不定。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是該拋出那顆真正重磅炸彈的時候了。他不動聲色地朝祁同偉遞過去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
祁同偉心領神會,微微頷首,接著剛才的話彙報道:“瑞金書記,各位常委,雖然對封存物證的檢查沒有發現異常,但出於對案件證據鏈完整性和負責的態度,我們擴大了對侯亮平近期活動軌跡的調查。我們發現,在實施綁架前,侯亮平曾秘密潛入過丁義珍位於京州的住所,行為十分可疑。”
他刻意強調了“秘密潛入”和“行為可疑”,將後續行動的動機合理化。
“為了防止丁義珍可能在其他地方藏匿了未被發現的犯罪證據,或者侯亮平在其住所內動了什麼手腳,我們省公安廳的技偵人員,於昨晚依法對丁義珍的住所,進行了一次更深入、更徹底的二次勘查取證。”
說到這裡,祁同偉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全場,尤其是在沙瑞金、田國富和李達康臉上稍作停留,然後才用一種鄭重其事的語氣說道:“在這次勘查中,我們有了一個重大發現。”
他邊說,邊從公文包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袋子裡赫然裝著一隻黑色的U盤。他將證物袋舉起,讓在座的常委都能看清。
“我們在丁義珍住所內一個極其隱蔽的位置,發現了這個U盤。”祁同偉的聲音清晰而有力。
U盤的出現,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剛剛因為物證“乾淨”而稍顯緩和的氣氛瞬間再次繃緊,甚至比之前更加凝重!
“U盤?!”田國富幾乎是脫口而出,身體下意識地前傾,臉上充滿了急切和探究,“裡麵的內容看了嗎?是什麼?!”作為紀委書記,他對這種可能藏有關鍵證據的載體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
李達康的臉色在U盤被拿出的瞬間,再次變得鐵青,嘴唇緊抿,眼神死死地盯著那隻小小的U盤,仿佛要將其看穿。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寧方遠適時地開口,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國富同誌,稍安勿躁。讓同偉同誌把情況彙報完。”
沙瑞金也點了點頭,沉聲道:“同偉同誌,把U盤裡的內容播放出來。”
“是!”祁同偉應道。他走到會議室一側早已準備好的多媒體設備旁,熟練地將U盤插入接口,然後操作電腦,將裡麵的視頻文件投射到了巨大的屏幕上。
刹那間,丁義珍與惠龍、鼎盛等幾家公司老總推杯換盞、赤裸裸進行權錢交易的畫麵,以及“秦少”、“李少”等稱呼,清晰地呈現在所有漢東省委常委的麵前!
會議室內鴉雀無聲,隻剩下視頻裡推杯換盞和密謀交談的聲音。每一位常委都屏息凝神,表情各異。震驚、憤怒、了然、以及深深的思索……各種情緒在無聲地交織。
沙瑞金的目光緊緊盯著屏幕,田國富則是一邊看,一邊快速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眼神中閃爍著職業性的銳利光芒。
視頻播放完畢,屏幕暗了下去。會議室裡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幾秒鐘後,沙瑞金猛地一拍桌子,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決斷:“好!好一個丁義珍!好一個無法無天的奸商!”
他目光如電,掃視全場,最終落在田國富和祁同偉身上,斬釘截鐵地下達了命令:“國富同誌,同偉同誌!這件事,由省紀委和省公安廳聯合辦案,抽調精乾力量,組成專案組!就依據這些鐵證,對視頻中涉及的所有企業、所有人,不管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無論他們背後站著誰,都要依法依規,嚴肅處理!”
沙瑞金的這番表態,極其強硬,根本沒有給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的李達康任何反應和質疑的機會,直接就將案件的性質和查辦方向定了下來!他巧妙地避開了對李達康的直接衝擊,將矛頭精準地對準了視頻中明確出現的企業和其背後的“秦少”、“李少”,這是當前情況下最能凝聚共識、也最能見成效的打擊目標。
下達完命令,沙瑞金似乎意猶未儘,又看向祁同偉,帶著一絲探究問道:“同偉同誌,這個U盤裡……隻有這些視頻嗎?還有沒有……其他內容?”他的問話意味深長,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祁同偉站得筆直,回答得毫不猶豫,聲音洪亮:“報告瑞金書記,經過我們技術人員的全麵恢複和檢查,這個U盤裡,隻有這幾段記錄權錢交易的視頻證據,沒有發現其他內容。”
聽到這個回答,沙瑞金的目光與田國富快速地對視了一眼。
他們何等人物,瞬間就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李達康此人,不貪財,不好色,唯一的追求就是權力和進步。他行事謹慎,尤其在這種敏感項目上,絕不會親自下場,留下任何直接的口實或證據。想靠這種間接的證據扳倒他,難度極大。這U盤裡沒有指向李達康的更直接證據,雖然有些遺憾,但也算是情理之中。
然而,眼前的這些視頻證據,價值已經足夠巨大!它們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足以精準地切除掉依附在漢東省肌體上的幾顆毒瘤——惠龍、鼎盛等公司,以及它們背後若隱若現的京城勢力!解決了這幾家,就等於斬斷了趙立春一係重要的外援,極大地削弱了其實力。更重要的是,對上麵對言,這些證據足以對那幾個家族進行最嚴厲的敲打,讓他們付出慘重代價,並徹底斷絕其核心子弟更進一步的可能!
這對於沙瑞金和田國富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勝利,也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之前他們承受著來自京城那幾個家族的巨大壓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失敗,田國富這個衝鋒在前的紀委書記,甚至可能有牢獄之災。而現在,壓力驟減。即便後續與趙立春的較量未能竟全功,最多也就是調任閒職,平穩退休而已。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天差地彆!
至於讓省紀委和省公安廳聯合辦案,自然是出於政治上的平衡考量。證據是寧方遠一係發現的,這份功勞不能獨吞,必須分享。讓田國富的紀委主導,祁同偉的公安廳協同,既能確保案件查辦的專業性和力度,也體現了班子的團結,更是對寧方遠此次“貢獻”的一種認可和回報。
沙瑞金心中瞬間權衡清楚,與田國富默契地達成了共識。他不再追問U盤的其他內容,而是將重心完全放在了如何利用好現有證據,打好眼前這一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