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距離那場決定性的省委常委會又過去了三天。漢東省的政治空氣,仿佛經曆了一場劇烈的風暴後,短暫地凝滯,隨即,第一波明確的人事調整如同初融的冰水,開始沿著既定的溝渠,緩慢而堅定地流淌下來,帶著衝刷與重塑的力量。
調整的範圍和力度,首先清晰地落在了原李達康體係的骨乾成員身上,但這第一波的“清算”,其精準和“克製”的程度,卻讓許多密切關注事態發展的漢東官場中人,感到一陣意外,甚至驚愕。
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林城市委書記王陸的調動。這位李達康主政林城時期的得力乾將,曾被寄予厚望,甚至有傳言可能在李達康更進一步後接掌京州或進入省委常委序列。如今,一紙調令將他從林城市委書記的實權崗位上調離,去向是,省政協,擔任某個專門委員會的副主任(正廳級)。明眼人都看得出,這雖然保留了級彆,但實權儘失,基本等同於提前“養老”,政治生命已然終結。這是對李達康地方班底核心人物的明確處置。
而另一位引發諸多議論的,則是京州市公安局局長趙東來。他既沒有被牽連進李達康、程度的案件中,也沒有被繼續留在京州市公安局這個敏感而重要的位置上。他的新職務是:漢東省公安廳,正廳級巡視員。
“巡視員”……這個頭銜頗為微妙。它意味著正廳級的級彆待遇得以保留,但不再擔任具體領導職務,通常用於安置即將退休或需要過渡的乾部。
對於年富力強、且在此次風波中看似“獨善其身”的趙東來而言,這個安排無疑是一種“觀察”和“冷處理”。既沒有一棍子打死,體現了某種“區彆對待”和“給出路”的政策,也徹底剝奪了他對京州公安係統的直接掌控,將他從實權派變成了一個相對邊緣的“顧問”型角色。
除了王陸和趙東來這兩個標誌性人物,京州市及其他一些與李達康過往甚密的地方和部門,也進行了一些幅度不大的調整。幾個副廳級崗位換了人,一些處級乾部被調離原崗位或接受進一步審查。但總體而言,涉及的人數、級彆和調整的劇烈程度,遠遠低於許多人在李達康倒台之初的預想。
“就這麼……完了?”許多人在私下交換信息時,都忍不住發出這樣的疑問。一個省委常委、京州市委書記的垮台,按照漢東乃至全國過往的“慣例”,往往意味著其經營多年的“山頭”被連根拔起,上上下下牽連出一大批人,從廳局級到縣處級,甚至科級,形成一場規模不小的“官場地震”。但李達康的倒台,目前看來,直接落馬的廳級乾部屈指可數,副廳級和處級雖有波及,但麵並不算廣,力度也不算極其嚴酷。
這種“克製”,讓許多原本提心吊膽、與李達康有過或多或少工作往來甚至私下交情的官員,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禁感到一絲不可思議,繼而引發了更深層次的思考和猜測。
有人分析,這或許恰恰印證了李達康“獨夫”的性格。他能力超群,作風強勢,習慣於大權獨攬,事必躬親,對下屬要求嚴苛,動輒斥責,甚至經常讓下屬承擔本不屬於他們的責任和風險。這種領導風格,固然能打造出一支執行力強的隊伍,但也使得他與下屬之間,更多是一種“命令與服從”、“利用與被利用”的冰冷關係,缺乏真正牢固的私人情感紐帶和利益深度捆綁。
他的“山頭”,更像是一個圍繞他個人權威和政績目標臨時搭建的“工程指揮部”,而非盤根錯節、利益均沾的“宗派集團”。因此,當他這個“總指揮”倒下時,“指揮部”便迅速瓦解,那些“工程師”和“施工隊長”們,隻要自身沒有嚴重違紀違法行為,或者與李達康的核心罪行直接關聯不深,便有很大機會被“赦免”或“輕處”,重新尋找自己的位置。
這種說法,與眾人對李達康的一貫印象頗為吻合,也讓許多人暗自唏噓。一個如此有能力、有魄力的乾部,最終卻落得“樹倒猢猻散”,身邊竟無多少真正肯為他“死忠”或被他深度牽連之人,其人格魅力和為官處事的缺陷,可見一斑。
人們不自覺地拿他與另一位大佬,高育良進行對比。普遍認為,如果倒台的是高育良,那麼引發的動蕩將遠非李達康可比。高育良經營“漢大幫”多年,門生故吏遍布全省政法係統乃至其他領域,關係網絡錯綜複雜,利益輸送盤根錯節。他更像是傳統意義上的“派係首領”,一旦出事,必然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漢東的公檢法係統乃至相關領域,恐怕都要麵臨一場徹底的大清洗和人員大換血。
李達康倒台牽扯麵“意外”地相對狹窄,這一現實情況,除了讓許多人感慨其“獨夫”性格外,更將所有人的目光,灼熱地聚焦在了那個因他倒台而空懸出來的、金光閃閃的位置上——京州市委書記!
這可是副省級的職位!是漢東省毫無爭議的第二大城市、經濟中心、省會城市的掌舵人!其政治分量、發展潛力、對全省的影響力,甚至不亞於某些排名靠後的副省長。這個位置的空缺,就像在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塊巨石,瞬間激起了無數漣漪。
所有自認為有資格、有野心、有背景角逐這個位置的力量,都開始暗中或半公開地活動起來。省裡的幾位副省長、其他重要地市的市委書記、甚至個彆資深的省委常委,都成為了潛在的競爭者或背後支持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