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祁同偉在第一監獄那冰冷的高牆內麵對血案、焦頭爛額地部署調查時,漢東省權力的另一端,省委書記沙瑞金的辦公室裡,一場關乎如何處置此事引發的政治震蕩的對話,正在兩位最高決策者之間展開。
沙瑞金見寧方遠這個時間點匆匆而來,臉色凝重,便知道必有要事,揮手讓秘書退下,並關好了門。
“方遠同誌,坐。出什麼事了?”沙瑞金示意寧方遠在沙發上坐下,自己也在對麵落座,目光帶著詢問。
寧方遠沒有繞圈子,直接切入主題,語氣沉緩:“瑞金書記,剛剛接到祁同偉同誌從第一監獄打來的緊急彙報。昨晚,在第一監獄,發生了一起惡性事件。在押犯人侯亮平,被同監舍另一名犯人暴力襲擊,經搶救無效,已經死亡。”
“什麼?!”沙瑞金聞言,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傾,“侯亮平?死了?在監獄裡?”
“是,確認死亡。行凶者是一個剛入獄半個月的暴力犯,叫張彪。目前省廳已經全麵介入調查,祁同偉正在現場。”寧方遠補充道,語氣同樣沉重。
沙瑞金靠在沙發背上,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臉色陰晴不定。沉默了幾秒鐘,他緩緩開口,語氣帶著難以置信和深深的疑慮:“這件事……太蹊蹺了。侯亮平就算在監獄裡,也不應該是這種死法。那個張彪……才進去半個月?方遠同誌,你說這背後……”他話沒有說完,但目光銳利地看向寧方遠,意思不言而喻。
寧方遠迎著他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接過了那個未儘的猜測:“瑞金書記,您懷疑的,和我懷疑的一樣。要論誰最恨侯亮平入骨,巴不得他立刻消失,甚至是以這種不體麵的方式消失,恐怕……非他莫屬了。”
兩人心照不宣,都沒有說出那個名字,但都知道指的是誰——趙立春!
沙瑞金臉上露出深深的無奈和一絲憤怒,長歎一聲:“樹欲靜而風不止啊……趙立春人都進去了,餘毒還能如此作祟!真是陰魂不散!”
“現在不是追根溯源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理。”寧方遠將話題拉回現實,“侯亮平身份特殊,他的死,尤其是這種死法,一旦處理不好,泄露出去,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沙瑞金點頭,這正是他最擔心的:“沒錯。必須把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方遠同誌,你有什麼想法?”
寧方遠顯然已經有所考慮,他沉吟片刻,條理清晰地說道:“我認為,可以從幾個方麵著手,快速處理,消除隱患。”
“第一,關於侯亮平的後事。他畢竟是罪犯,但也是鐘家的女婿。我的意見是,鑒於其死因……不甚光彩,為了維護其最後一點體麵,也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直接火化。由祁同偉通過私人渠道,通知鐘小艾及其家人。如果鐘家願意來人處理,我們提供必要協助但不過多參與;如果鐘家不來人,或者不願接手,就由省公安廳出麵,低調地找個合適的墓地,辦理後事。”
沙瑞金微微頷首。
“第二,關於凶手和直接責任方。”寧方遠繼續道,“凶手張彪,無論其背後是否有人指使,他都是直接行凶者,必須從嚴從重,依法頂格處理,儘快走完司法程序,形成震懾。第一監獄的管理層,監獄長、政委負有無可推卸的直接領導責任和監管責任,必須嚴肅處理,撤銷職務是最基本的,後續看調查結果,可能還要追究其玩忽職守甚至其他刑事責任。相關值班民警、監控人員等直接責任人,一律依法依規嚴懲不貸。要向社會、向上麵展示我們處理此類惡性事件的決心和力度。”
“第三,”寧方遠的目光變得深邃,“我們需要一個更具分量的‘說法’,來平息可能產生的更高層麵的質疑,同時,也是進一步清理趙立春殘餘勢力的機會。”
沙瑞金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政法委。”寧方遠吐出三個字,“侯亮平死在監獄,暴露出的是整個政法係統監管的漏洞和可能存在的內部問題。作為主管政法工作的省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高育良同誌……難辭其咎。當然,我們知道他可能並不知情,甚至自身難保。但這個時候,需要有人為這起惡性事件承擔領導責任,也需要對政法委係統進行一次更深入的‘清理’,確保不再發生類似事件。”
沙瑞金立刻明白了寧方遠的意圖。這是要借侯亮平之死這件事,將板子打到政法委,一方麵給上麵一個“高度重視、嚴肅追責”的交代,另一方麵,也是順理成章地對高育良最後的地盤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查和換血,進一步鏟除可能存在的趙立春餘毒,並安插可靠力量。
“讓高育良同誌現在就病退,不再等下個月了。”沙瑞金緩緩說道,語氣不容置疑,“由他主動提出,我們批準。這樣,對各方麵都算有個交代。”
說完,沙瑞金不再猶豫,直接拿起了辦公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撥通了高育良辦公室的號碼。電話接通後,沙瑞金的語氣恢複了往常的平穩,但帶著一種不容商議的正式:“育良同誌嗎?我沙瑞金。有件非常緊急和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和你當麵溝通。請你現在方便的話,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對,現在。”
放下電話,沙瑞金和寧方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決斷。侯亮平之死,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巨石,其引發的漣漪,正在迅速擴散,並將不可避免地推動漢東權力格局的又一次調整。而高育良的政治生涯,很可能將因為這次突如其來的事件,提前畫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