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荊生性貪婪又膽小,”陶令儀直言道,“隻有活著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膽小則是源於害怕受到傷害。這樣的人,不管是從心理,還是從行為上來說,都不可能自儘,除非有比死更讓她害怕或者想要保護的人或事。”
“比如家人。”
其實用現代心理學、行為學和神經生物學來解釋就是:貪婪和膽怯在神經機製上構成了自殺的相斥屏障。
即:貪婪是生存驅動力的放大器;膽怯則是死亡恐懼的增強器。二者共同形成了求生雙保險,使其自發自殺的行為在生物學層麵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除非遭遇器質性腦病變導致人格基質崩解。
但這裡不是現代,這裡是帝製中央集權製的唐朝,家族在很多時候,往往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她是什麼時候回的家,”不等崔述回答對與否,陶令儀又直接問道,“又是什麼時候死的?”
昨夜從女獄逃出來後,她曾在來崔府的路上,找過她好幾輪。實在找不到,才獨自翻進了崔宅。
果然聰慧。崔述對她的欣賞無疑又勝了一籌,也不再隱瞞,將張阿荊死亡的起因結果,都原原本本地說了:
張阿荊看到女獄起火後,實在害怕,便趁著亂子逃回了家。
張家郎看她一直哆嗦不停,追問之下,張阿荊才斷斷續續地將王三娘中毒,陶令儀讓她找崔述的事,都一一說了。
張家郎一聽,也怕得打起了哆嗦。
兩人一起哆嗦了半晌,聽到鄰裡都鬨哄哄的拿著桶要趕去江州府救火,家中兩位老人也驚醒過來,前來拍門,要叫張家郎跟去救火。
張家郎從鬨哄哄的聲音中,聽出火勢很大,知道再哆嗦下去,隻怕一家人都沒有活路了,便硬著頭皮,要陪著張阿荊一起到江州府去找崔述。
隨口找了個理由打發完兩位老人後,兩人在去江州府的途中,被人攔了下來。
攔路的人,並未為難張家郎,隻把張阿荊帶到一旁,跟她說了半炊黍時的話。
張阿荊回來時,臉色煞白,也不去江州府了,拉著張家郎便回了家,此後,無論張家郎怎麼問,都不肯再吐露一個字。
天亮後,張阿荊照例前去漕倉扛包,兩個老人做好飯,到屋中叫她,見她不應聲,以為她病著,便照顧著幾個孩子吃過飯後,帶著到江州府看熱鬨去了。
張家郎扛包回來,推開門,就看到了她上吊的畫麵。
崔述話音剛落,陶令儀質疑的話也還卡在喉嚨裡,叩門聲就響了。
崔仲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老爺,謝二公子來了。”
崔述趕緊道:“請他進來。”
謝臨舟燒傷嚴重,處理傷口很費了一些時間,過來時,聽到崔述正講到關鍵處,便製止了崔仲叩門的動作。
崔仲陪著他站在門口,等崔述講完,得他點頭,才又叩了門。
隨著門開,謝臨舟借著崔仲攙扶的力道,艱難地進了屋。
陶令儀隨意看過去,看到謝臨舟枯黃乾焦的頭發,以及塗著藥膏的臉頰與脖子,還有包紮成豬蹄一樣的雙手,不由驚詫起身:“你乾什麼了,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
“他呀”,崔述隨口說道,“他以為你還在女獄,頂著大火,來來回回找了你好多次。”
陶令儀驚訝,疾步過去,近距離地觀察著他的臉和脖子。
謝臨舟何曾與女子這般接觸過?燒紅著臉,便朝後退去。
陶令儀皺眉:“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