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事,鄧妘看向捧著湯盅的柏葉,柔聲道:“這湯既然煲了,不如就——”
“不如小君用了吧,小君昨夜坐臥不安,今日瞧著憔悴不少,最該補一補。”
慕容熙說完,沉魚悄悄看去,新婦未著妝粉的臉上,麵色蒼白、眼瞼發青,竟比自己這受了傷的人還要虛弱。
也難怪慕容熙會心疼。
有侍女從柏葉手中接過湯盅,盛了一小碗呈到鄧妘麵前。
“這......”鄧妘略一遲疑,臉頰紅撲撲的。
慕容熙笑了笑,道:“我看著你用。”
鄧妘羞澀地接過碗。
她飲著湯,慕容熙就坐在對麵,靜靜瞧她,好像滿心滿眼都隻有她一個。
鄧妘的臉越來越燒,身子越來越僵硬,參湯一匙一匙地入了口,可究竟什麼滋味兒,全然不知,隻滿心惦記著自己吞咽的聲音會不會聽著粗魯?拿湯匙的姿勢是不是瞧著笨拙?抿唇的動作有沒有看著很刻意?
一碗參湯用儘,侍女還要再盛,鄧妘忙擺手製止,隻說將餘下的帶回去用。
慕容熙笑著允了。
鄧妘才開口要帶柏葉一同離開,慕容熙忽而坐直了身子,神情嚴肅起來。
鄧妘奇怪問道:“夫君?”
慕容熙皺眉打量柏葉,道:“這婢女不好。”
聽他如是說,鄧妘的心不禁一沉,“她素來倒是好的,唯獨近來毛躁了些,許是一時換了環境,不適應。”
“既如此毛躁,又如何能侍奉好小君,她傷著旁人便罷了,若哪日傷著小君可怎麼好?”慕容熙一頓,轉頭看向溫媼,“按府中規矩該如何處置?”
溫媼回道:“稟郡公、夫人,當杖責三十後,趕出府去。”
柏葉身子一抖,白著麵孔求救似地望向鄧妘,一麵說一麵磕頭,“求郡公夫人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鄧妘不好求情,又不能真的不管:“郡公,柏葉舉目無親,自小跟在妾身邊,還算聰慧機靈,昨日隻是——”
“幸而昨日跌下橋的不是小君,否則就不隻是杖責了。”慕容熙語氣滿是疼惜,歎道:“我知道小君心地善良,一向寬宥下人,如今這個惡人便由我來當吧。”
鄧妘還要再說,慕容熙又道:“也罷,念在這婢女與小君自幼相伴的份上,隻杖責三十,貶去雜役房吧。”
不將人趕出去,已經是慕容熙的讓步,鄧妘不好再糾纏,對癱在地上的柏葉道:“還不謝過郡公?”
柏葉微微一愣,邊掉淚邊磕頭。
鄧妘又對慕容熙道:“請夫君放心,妾日後定會好好管教她們。”
溫媼揮手示意,當即有人押著柏葉一路出了烏園。
“我瞧這個婢女模樣倒是長得討喜,性子也溫順。”
尚未從柏葉一事中回過魂的鄧妘,瞧見慕容熙轉頭又稱讚鬆枝,心又懸了起來。
鬆枝誠惶誠恐。
慕容熙卻是閒適一笑,對鬆枝道:“有條蜜蠟手串成色不錯,現下瞧著,倒是與你很配,記得跟溫媼去拿。”
“謝郡公賞賜。”
鬆枝耳熱心跳,叩謝時不忘看一眼鄧妘的臉色。
鄧妘麵上並未露出任何不快,隻是有些心不在焉,不等鄧妘再開口,慕容熙隻說還有事務處理,鄧妘隻好帶著鬆枝離開。
出了烏園,鄧妘再笑不出來。
*
新婦走後,屋中靜了許久。
慕容熙忽然站起身。
“來人。”
聞聲,有侍女端著銅盆進來。
沉魚知道,慕容熙又要淨手了。
待慕容熙淨完手,看一眼桌上的茶具,“丟了。”
溫媼不驚不怪,命人將案幾上的茶具湯碗悉數撤走。
屋中一時再無旁人。
慕容熙眸光一凜,“過來。”
沉魚低著頭,乖乖走上前。
慕容熙捏住她的下巴,冷冰冰的模樣與他素日在人前所表現出的溫柔敦厚截然不同。
“到底是卑賤之人,那府庫之中什麼東西沒有,區區一支金雀釵就把你收買了?”
“不是,”沉魚想解釋。
捏住她的手,已滑至脖頸處,冰涼的手指像蛇一般,將她牢牢纏住。
沉魚隻得噤聲。
慕容熙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盯著她,“若是再讓我知道你被彆人收買,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說罷,恨恨丟開手,轉身進了書房。
沉魚歎氣。
不收吧,是錯。
收吧,更是錯。
反正,到頭來什麼都沒得到,就得到他一通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