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鏽蝕的門把手與緊繃的神經之間凝固。言今維持著推門的姿勢,如同一尊被瞬間凍結的雕塑,隻有胸膛內心臟狂野的擂動,證明著生命仍在與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對抗。
門縫另一端,那粘稠的、非人的呼吸聲近在咫尺,帶著濕熱的、略帶腥氣的吐息,甚至微微拂動了門底積聚的塵埃。皮革摩擦地麵的細微聲響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龐大身軀調整重心時,壓抑著力量的靜謐。它在等待。或者說,它早已習慣了等待,在這門外的黑暗中,等待著任何敢於打破寂靜的蠢動。
言今的指尖冰涼,汗水卻從額角、脊背不斷滲出,與右肩傷口滲出的溫熱液體混合,帶來一陣陣黏膩的寒意。他不敢動,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任何一絲多餘的聲音,都會成為引爆致命危險的導火索。
退回去?退回到那間絕望的地下室,聽著地底的脈動,等待耗儘最後一口水和最後一絲力氣?
不。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亮的火柴,短暫卻堅定。退回去是注定的死亡,緩慢而無力。而門外,儘管危險未知,卻至少存在著“變化”的可能性。哪怕這變化是更迅速的終結,也強過在那黑暗的囚籠中無聲腐爛。
他的目光越過狹窄的門縫,試圖捕捉到一絲外麵的景象。隻有一片更深沉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兩道……緩緩眨動的、如同燃燒餘燼般的暗紅色光點。
是眼睛。
那東西就趴在門外,隔著這扇薄薄的鐵門,與他無聲地對峙。
言今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鬆開了握著門把手的手。金屬機括輕微的回彈聲在寂靜中如同驚雷,門外那暗紅色的光點驟然亮了一絲,粘稠的呼吸聲也停頓了一瞬,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他明白了。這扇門不能開。至少,不能從這裡開。
他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去,每一步都輕如羽毛落地,避開所有可能發出聲響的雜物,退回到辛言身邊。地底的脈動依舊透過地麵隱隱傳來,但此刻,門外的存在帶來的壓迫感更為直接和致命。
他靠在冰冷的鍋爐外殼上,大腦飛速運轉。硬闖是自殺。等待是等死。必須另尋他路。
他的目光再次掃視這間地下室。氣窗被釘死,管道口連接著深淵……還有哪裡?
突然,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個他們爬上來的管道口旁邊,一堆被破爛帆布覆蓋的雜物上。帆布的一角掀起,露出下麵似乎不是普通的磚石或廢棄物,而是某種……金屬的框架。
他小心翼翼地挪過去,用劍鞘輕輕挑開厚重的、積滿灰塵的帆布。
灰塵簌簌落下。帆布下麵,掩蓋著一個古老的、鏽跡斑斑的貨運升降梯的入口。柵欄式的鐵門緊閉著,操作盤上的按鈕早已破損,指示燈一片死寂。升降井深邃漆黑,向下望去,看不到底,隻有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空氣從下方緩緩湧上。
又一個選擇。
向下,通往未知的深處,可能與地底那蘇醒的脈動之源更近。向上?操作盤似乎完全失靈,無法確定能否運行,甚至無法確定纜繩是否早已斷裂。
他蹲下身,仔細檢查升降梯的構造。鏽蝕嚴重,但主體框架尚且完整。他用手敲了敲纜繩——粗壯,冰冷,覆蓋著厚厚的鏽垢,但似乎……並沒有完全腐朽斷裂。有一線希望。
但是,啟動它需要電力。這廢墟之中,哪裡還有電力?
他的目光落在了升降梯操作盤旁邊,一個被撬開了一半的、布滿蛛網的配電箱上。裡麵線路雜亂,纏繞在一起,許多已經老化斷裂。但在那一團亂麻中,他似乎看到了幾根顏色相對鮮亮、似乎連接著某個獨立電源的線頭。線頭的末端,連接著一個巴掌大小、布滿灰塵但外殼尚且完好的蓄電池。看型號,是舊時代用於緊急照明的備用電源,電量恐怕所剩無幾。
能否用它,短暫啟動這台看似早已死亡的升降梯?
這是一個賭局。賭蓄電池還有殘電,賭升降梯的電機沒有完全燒毀,賭纜繩能承受住他們兩人的重量。
他回頭看了一眼昏迷的辛言,又看了一眼那扇通往致命未知的鐵門。
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他不再猶豫,用劍鞘小心翼翼地清理掉配電箱裡的蛛網和大部分明顯斷裂的廢線,找到那幾根連接著蓄電池的線頭。根據殘存的顏色標記和基本電路知識,他嘗試著將可能控製升降梯上升的線路,與蓄電池的正負極小心地連接。
“滋啦……”
一聲輕微的電火花閃爍,在昏暗的地下室裡格外刺眼。配電箱裡傳來一陣低沉的、仿佛垂死掙紮般的嗡鳴。升降梯操作盤上,一個早已黯淡的、標示著“上行”的按鈕,其內部的燈絲竟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如同瀕死者的回光返照!
有戲!
言今心臟狂跳,立刻將連接線固定好。他快步回到辛言身邊,用儘力氣將她抱起,踉蹌著走向升降梯,用後背頂開沉重的柵欄門,挪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