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更窄,更臟,兩邊的牆皮大塊大塊地往下掉。倆人悶著頭往前走,隻想離剛才那隊“白衣服”遠點兒。
走著走著,辛言忽然停住了腳。她側著耳朵,像是在聽什麼。
“咋了?”言今問。
“有動靜,”辛言指了指旁邊一扇虛掩著的、黑乎乎的破木門,“裡頭。”
言今湊過去聽,裡頭果然有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低聲說話,還夾雜著……壓抑的哭泣聲?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了那扇破木門。
門裡頭是個小院,比剛才那個還破敗。院當間兒,圍著四五個人,有男有女,都麵黃肌瘦的,正低頭看著地上。地上躺著個人,用破席子蓋著,隻露出兩隻腳,一動不動。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跪在席子旁邊,捂著嘴,肩膀一聳一聳地哭,卻又不敢哭出聲,那嗚咽憋在喉嚨裡,聽著比放聲大哭還叫人難受。
圍著的那幾個人,臉上也都是悲戚和麻木。
言今和辛言的進來,驚動了他們。那幾個人猛地抬起頭,眼神裡先是驚慌,待看清不是“白衣服”,才稍稍鬆了口氣,可那戒備的神色卻沒褪去。
“你們……是乾啥的?”一個中年漢子啞著嗓子問,往前站了半步,把地上那老太太擋在身後。
言今看著地上那卷破席子,心裡頭明白了七八分。他放緩了聲音:“過路的,聽見動靜,進來瞧瞧。”他指了指席子,“這是……”
那漢子眼神一暗,歎了口氣。“俺娘,”他聲音更啞了,“沒熬過去……昨兒夜裡,沒了聲響。”
言今心裡一沉。沒了聲響?在這不準出聲的地界兒,人死了,連哭喪都得憋著?
那老太太這時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言今和辛言,嘴唇哆嗦著,想說點什麼,最終卻隻是又低下頭,發出那種被掐住脖子似的嗚咽。
旁邊一個婦人紅著眼圈低聲道:“嬸子彆哭了,讓……讓‘靜默者’聽見,就麻煩了!”
老太太渾身一顫,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把那哭聲硬生生咽了回去,隻剩下肩膀劇烈地抖動著。
言今看著這景象,心裡頭像是堵了塊大石頭,又沉又悶。他張了張嘴,想說句安慰的話,卻覺得什麼詞兒在這兒都顯得輕飄飄的。
辛言一直沒言聲,這時卻忽然走上前,蹲下身,從懷裡掏出那塊暗紫色的書頁碎片,輕輕放在了那卷破席子上。
眾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著她。
辛言也沒解釋,隻是看著那碎片。碎片安安靜靜地躺著,沒發光,也沒啥變化。
過了一會兒,她站起身,對那還在壓抑著哭泣的老太太輕聲說:“老人家,他心裡頭,聽著呢。”
這話沒頭沒腦的,可言今看見,那老太太抬起淚眼,愣愣地看著辛言,那絕望的眼神裡,好像……真的閃過了一絲極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慰藉。
辛言不再多說,拉了拉言今的袖子,轉身走出了小院。
言今跟在她後頭,心裡頭五味雜陳。他看看前頭辛言那瘦削的背影,又回頭望了望那扇關上的破木門。
這街麵兒上,看著是比地底下亮堂,可這心裡的憋屈,怎麼好像……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