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聲音低沉而繾綣:“不過,她說對了一句話。”
“嗯?”
“國公府家大業大。”他執起她的手,將那支碧玉簪重新、鄭重地為她簪回頭上,動作輕柔無比,“我的夫人,合該佩戴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他沒有說要給她換上比赤金步搖更華貴的首飾,而是用行動告訴她,在她發間,這支碧玉簪,便是世間最美。
沈青凰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暖流輕輕拂過。
前世今生,那些對親情愛情的絕望與冰冷,似乎,正在這個男人的溫柔與縱容裡,一點點的,開始融化。
賞花宴上的風波,如同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餘波久久未散。
沈玉姝淪為京中笑柄,陸家更是閉門謝客數日。
然而,這份沉寂並未持續太久,便被另一件“喜事”的喧囂所衝破。
隆冬時節,陸府終於傳來消息——那位“福星夫人”沈玉姝,要生了。
產房內,血腥氣與汗氣交織,濃得化不開。
沈玉姝發髻散亂,一張臉因痛苦而扭曲,汗水浸透了身下的錦被,可她死死咬著牙,抓著穩婆的手,嘶啞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他……回來了嗎?”
穩婆急得滿頭大汗:“夫人,您就彆管陸副統領了!再不用力,小公子就要憋壞了!”
“不……”沈玉姝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偏執,那股勁頭甚至壓過了陣痛,“等他回來……我一定要等他回來!”
她要讓陸寒琛親眼看到,她是如何為了給他誕下子嗣而九死一生!
要讓他親耳聽到孩兒的第一聲啼哭!
男人都是鐵石心腸,唯有這種血淋淋的付出,才能在他心上刻下最深的烙印!
門外,陸母急得團團轉,不住地咒罵:“這個喪門星,生個孩子都不安生!非要等琛兒回來,這是要折騰死誰啊!”
就在產房內的氣息越來越微弱,連穩婆都快要絕望之時,院外終於響起了急促而沉重的馬蹄聲。
“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陸寒琛一身戎裝,風塵仆仆,眉宇間帶著軍營的煞氣與不耐,大步流星地踏入後院。
他剛從西山大營操練歸來,便被下人火急火燎地催回,心中本就煩躁。
“如何了?”他聲音冷硬,聽不出半分丈夫對妻兒的關切。
陸母一見兒子,立刻哭天搶地地撲上來:“琛兒啊!你可算回來了!玉姝她……她就為了等你,憋著一口氣,這都快不行了啊!”
陸寒琛眉頭一擰,恰在此時,產房內爆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尖叫!
“哇——!”
隨即,一聲響亮清越的嬰兒啼哭,劃破了陸府上空凝滯的空氣。
“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
陸寒琛緊鎖的眉頭鬆動了些許,但還未等他有何表示,一個虛弱至極、帶著哭腔的女聲便從門內幽幽傳來:“夫君……你……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門被打開,濃鬱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沈玉姝麵色慘白如紙,了無血色,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仿佛一朵被狂風驟雨摧殘過的嬌花。她不去看那剛出生的孩子,一雙淚眼,隻是癡癡地、眷戀地望著門口那個高大的身影。
陸寒琛的心,在那一刻,竟不受控製地被這幅景象刺了一下。
他走了進去,看著虛弱的沈玉姝和旁邊繈褓中的嬰孩,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讓他冰冷的心有了一絲微妙的暖意。
沈玉姝掙紮著伸出手,被他握住。
她的手冰涼,還在微微顫抖。
“夫君。”她淚如雨下,字字泣血,“我什麼都不要……不求你疼我愛我……隻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給我們母子一個名分……讓我們的孩兒,日後能堂堂正正的……叫你一聲父親……”
這番話,說得卑微到了塵埃裡,卻精準地戳中了陸寒琛心中最在意的那根弦——名分,地位,子嗣傳承。
他俯視著這個為他拚死生下兒子的女人,又看了看那皺巴巴的小臉,心中那點因賞花宴而起的嫌惡與不耐,悄然散去了幾分。
他沉聲道:“你辛苦了,好好休養。”
這時,一旁經驗老道的奶娘抱著孩子,湊了上來,滿臉堆笑地奉承道:“恭喜將軍,賀喜將軍!您瞧瞧咱們小公子,這眉眼,這鼻梁,真是像極了您!奴婢鬥膽說句僭越的話,這通身的氣派,活脫脫就是一位小侯爺呀!將來封侯拜相,光耀門楣,指日可待!”
“侯爺”二字,如同一道驚雷,精準地劈在了陸寒琛的野心之上!
他,陸寒琛,出身微末,前半生都在泥沼裡摸爬滾打,畢生所求,不就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勢與榮耀嗎?
武安侯!
那是他前世的封號,是他今生矢誌要達到的巔峰!
如今,這個奶娘一句無心的奉承,竟讓他生出一種天命所歸的錯覺!
他下意識地伸手,從奶娘懷中接過那個小小的嬰孩。
孩子很輕,卻又很重,重得仿佛承載了他所有的野心與未來的希望。
“我的兒子……”他低聲喃喃,眼中那冰冷的利己主義,第一次被一種名為“傳承”的火焰所點燃。
看著陸寒琛神情的變化,沈玉姝在被角下,無人看見的地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冰冷的笑。
成了。
男人,果然都是賤骨頭。隻要拿捏住他的軟肋,便能讓他為你所用。
接下來,才是她為沈青凰準備的,真正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