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脆的碎裂聲,如同她此刻的心境,四分五裂,再也拚湊不起來。
沈青凰!
又是沈青凰!
她不僅算計了軍糧庫,抽空了他們的釜底之薪,竟然還……還用這種方式,堂而皇之地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功勞!
這根本就是陽謀!
她眼睜睜地看著沈青凰在做“善事”,在收攏民心,在博取美名,可她能做什麼?
去告訴百姓,國公府的賑災是假的?
是彆有用心?
還是去阻止百姓買平價糧?
無論是哪一種,她沈玉姝和陸寒琛,都會立刻被憤怒的民眾撕成碎片!
“啊——!”
沈玉姝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尖叫,臉上那張精心偽裝的柔弱麵具徹底崩裂,隻剩下嫉妒與怨毒交織的扭曲。
她模仿沈青凰前世的軌跡,處處搶奪先機,結果卻畫虎不成反類犬!
而沈青凰,卻用她想都想不到的雷霆手段,將她前世賴以成功的基石,一步步敲碎,然後用那些碎片,為自己鋪就了一條更璀璨的登天之路!
陸寒琛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狀若瘋癲的沈玉姝,眼底的最後一絲溫情也化作了冰冷的厭棄。
他再一次,因為這個女人的“先知”,而淪為了彆人的踏腳石。
……
國公府與外界的風雨飄搖不同,這裡依舊溫暖如春,一室靜謐。
裴晏清正執著一把小小的銀剪,慢條斯理地修剪著一盆君子蘭的葉片。
他的動作優雅而專注,仿佛手中是什麼絕世珍品。
沈青凰坐在他對麵,膝上攤著一本賬冊,指尖劃過一筆筆支出的款項,神色淡然。
“夫人。”裴晏清剪下一片微黃的葉子,頭也不抬,聲音裡卻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我聽說,陸家今天很熱鬨,摔碎了一套上好的粉彩茶盞呢。”
他的臨江月,消息總是最快的。
沈青凰翻過一頁賬冊,眼皮都未曾撩動一下,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天氣:“一套茶盞而已,她若是氣得狠了,把陸家掀了才好。”
“嗬……”裴晏清低笑出聲,放下了銀剪。他抬起那雙瀲灩的桃花眼,深深地凝視著她,“夫人這招‘陽謀’,用得可是比我的‘陰謀’還要狠。分時段售糧,避免人群擁擠踩踏;每人限購兩鬥,杜絕富戶囤積居奇;最妙的,還是那麻袋上四個大字,簡直是……誅心之筆。”
他緩緩踱步到她身邊,俯下身,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帶著一絲蠱惑的親昵:“沈玉姝自以為得了天機,想要開倉濟民,收攏人心。夫人卻讓她連開倉的機會都沒有,然後用她最想用的法子,將這天大的功勞和名望,穩穩地安在了國公府的頭上,安在了……你自己的頭上。”
他看著她清麗冷冽的側臉,看著她纖長睫毛下那雙不起波瀾的鳳眸,隻覺得心頭一陣陣發癢。
這個女人,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總能在他以為已經看透她時,展露出更驚人的、更吸引他的一麵。
“她不是喜歡模仿我,喜歡搶我的東西麼?”沈青凰終於合上了賬冊,抬眸迎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那雙清冷的眸子裡,倒映著他含笑的俊容。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鋒銳如刀的弧度。
“那我就讓她好好看看,真正的好東西,她連邊都摸不著。我還要讓她親眼看著,她費儘心機想要的一切,是如何一點點回到我手裡的。這種隻能看、不能碰、還得拍手稱讚的感覺,想必……滋味不錯。”
裴晏清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手,輕輕將她鬢邊一縷散落的碎發攏到耳後,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她微涼的肌膚。
“確實不錯。”他低聲呢喃,聲音繾綣而磁性,“夫人這步棋,一石三鳥。其一,解了京中燃眉之急,讓陛下和朝臣都承了我們國公府的情;其二,為國公府博得萬家生佛的美名,日後誰想動我們,都得掂量掂量百姓的唾沫星子;其三……”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將沈玉姝和陸寒琛,架在了火上烤。”
沈青凰沒有躲開他的觸碰,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當然知道。
國公府如今風頭正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但當這棵樹的根,深深紮進了萬千百姓的心裡時,再大的風,也輕易吹不倒了。
她要的,從來不隻是一時的報複,而是長久的、堅不可摧的安穩。
“這還不夠。”沈青凰的視線轉向窗外,看著那被雨水衝刷得愈發青翠的芭蕉葉,鳳眸中一片深寒,“民心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我讓他們聽了這滿城的讚譽,接下來,自然也要讓他們嘗嘗,被這同一批人……恨入骨髓的滋味。”
“哦?”裴晏清來了興致,他索性在她身側坐下,執起她的手,放在掌心細細把玩,“夫人還有後招?”
“魚餌已經撒下,魚兒也已經圍了過來。”沈青凰任由他握著,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接下來,自然是要告訴它們,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
她抽回手,從一旁的匣子裡取出一枚小小的、刻著“鳳鳴閣”字樣的令牌,遞到裴晏清麵前。
“世子,該讓你的人,去散播一些……‘流言’了。”
裴晏清看著那枚令牌,再看看她眼中那抹狡黠而冰冷的寒光,嘴角的笑意愈發縱容而寵溺。
他的夫人,總是能給他帶來驚喜。
“好。”他接過令牌,反手又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十指相扣,聲音裡是斬釘截鐵的承諾,“都聽你的。”
窗外,雨勢漸歇。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京城的上空,悄然醞釀。